白恩月身形一顿,偏过头,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倚在落地窗前——浅灰色西装,袖口露出半截干净的白色衬衫,像是故意把锋芒收进暗处。
男人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笑,像早春的风拂过河面。
白恩月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周……总?”
她只在邀请函的副卡上见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周向南的兄长——周炽北,却从未打过照面。
“是我。”
周炽北站直身体,礼貌地伸出手。
不同于弟弟的张扬,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节分明,却没有任何压迫感。
但白恩月还是从这份淡然中察觉到几分对方潜藏的东西。
“久仰。”他微微颔首,“舍弟今晚若有冒犯,我替他赔个不是。”
语气诚恳,却不过分谦卑,像一杯恰好入口的温水。
白恩月轻笑:“周先生客气了,小孩子闹脾气,当不得真。”
要是让周向南听到这话,只怕又要当场破防了。
“他比我小七岁,”周炽北侧过身,与白恩月并肩望向窗外夜色,“可心性倒像差了一个世纪。”
他顿了顿,忽然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只扁平的黑丝绒盒,“来得匆忙,没准备正式的贺礼。家母做慈善拍卖时收过一枚胸针,说是‘平安扣’,我想它今晚更适合你。”
盒盖掀开,是一枚极小的羊脂玉扣,温润如月,边缘一圈极细的金线,像给月光镶了边。
没有LoGo,没有标价,却莫名契合白恩月今晚雾金色的裙摆,有种交相辉映之感。
“太贵重了。”她下意识推辞,“何况无功不受禄。”
“平安从不算贵重。”周炽北合上盒盖,递到她掌心,“况且,它在你这里,比在我母亲首饰盒里更有意义。”
“周家能有今天,也全靠仰仗鹿家这棵大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的目光坦然,带着一点兄长式的温和,却没有任何逾矩的探究。
白恩月忽然想起鹿鸣川曾评价周家兄弟——
“一个像火,一个像水。火灼人,水养人。”
此刻她懂了。
也难怪鹿父和鸣川偶尔总会提起此人两句。
既然周家有意向鹿家交好,而鹿家也没有反感之意,若继续推脱下去,反倒失了大家的风范。
“那就谢谢周先生。”她收下玉扣,指尖触到一点暖意,“改天我请令堂喝茶。”
“她一定很高兴。”周炽北微笑,眼角有浅浅的纹路,像湖面被风拂过的涟漪,“她常说,鹿家娶了个会发光的姑娘。”
白恩月被这形容逗乐,眼底的疲惫悄然散去。
远处宴会厅的乐声飘来,小提琴的尾音轻轻颤了一下。
周炽北侧身让出一步:“不耽误你回去压轴。下次若得空,城北有家新开的茶馆,普洱不错。”
“一定。”白恩月点头,裙摆掠过地毯,像一尾金色的鱼滑入光里。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周先生——”
周炽北挑眉。
“你和周向南,确实不像。”她弯了弯眼睛,“我喜欢不像。”
男人低低地笑,声音散在灯影里:“那就好。”
白恩月转身,指尖的玉扣贴着掌心,温度一点点渗进来。
水晶厅的灯火依旧璀璨,香槟塔换了新的,小提琴手换了更轻快的曲目,可白恩月一眼扫过去,没在人群中找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她垂眸,手机在掌心轻轻一震。
【鹿鸣川:天台,来吗?】
只有四个字,却像一根细线,穿过人声鼎沸,直接牵住了她的心脏。
白恩月没有回复,只是拎起裙摆,避开人群,从侧门悄悄离开。
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夜风便裹着微凉的草木香扑面而来。
天台没有灯,只有远处城市霓虹投来的稀薄光晕,和头顶一轮近乎圆满的月亮。
鹿鸣川背对她,倚在护栏边,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像是终于能透口气。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腹冲她勾了勾。
白恩月走过去,站到他身侧。
风把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也把鹿鸣川身上淡淡的酒气吹散。
“怎么躲这儿来了?”她问。
“下面太吵。”鹿鸣川侧头看她,眼里还有未褪的疲惫,“突然想抽根烟,发现没带,就干脆上来了。”
白恩月失笑:“你不是早戒了吗?”
“是啊。”鹿鸣川也笑,声音低低的,“可能是今天太像做梦了,想找个地方确认一下是真的。”
白恩月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搭在护栏上的手背。
鹿鸣川反手扣住她,掌心干燥而温热。
“恩月。”他望着远处灯火,忽然开口,“我以前一直不理解我爸为什么总是那么忙,忙到连我妈生病都只能让李婶陪着去医院。小时候我甚至偷偷恨过他,觉得他把公司看得比家人重。”
白恩月静静听着,拇指在他指节上轻轻摩挲。
“直到今天,我站在台上,看见下面那么多双眼睛——有期待,有质疑,也有等着看笑话的。”鹿鸣川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忽然就明白了,他肩上扛的不是一份报表、一场谈判,而是几万个家庭的饭碗,是鹿家几代人的名声。”
白恩月侧过脸,看他。
月光下,鹿鸣川的轮廓比平日更锋利,眼底却浮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柔软。
“我爸当年第一次带我参加股东大会,我才十岁,坐在角落里打瞌睡。”他低声笑了笑,“他那天回来得很晚,身上全是烟味,我以为他又去应酬了。后来才听老周说,那天董事会差点把他投下去,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抽了半包烟,才回家。”
白恩月心里微微一疼,伸手环住他的腰。
鹿鸣川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
“明明我在心里那么讨厌他,讨厌他总是试图控制一切,讨厌他总是将利益放在第一位,讨厌他对妈妈的冷酷......”
“可是......”
鹿鸣川的声音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仿佛那不是他的声音一般。
“我现在竟然有些理解他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