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恩不知道玉恒想带她去哪儿,不过她也没在此人身上感受到恶意,倒是一直放心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越过了清石溪,往对岸那片一望无际的林子里走去。
进入林子后,玉恒的速度明显加快,凌承恩不得不提速才能追上他的身影。
看着眨眼间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更远地方的玉恒,凌承恩默默心惊,但依旧不动声色。
直到跑了差不多两公里左右,已经抵达快跑到石林领地的边界,那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凌承恩看他站在粗壮的树根上,刹住了脚步,和他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定睛看着他寡淡的侧脸,顺着他的目光朝右侧的巨木看去。
玉恒收回视线,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起红色的脸颊,指着那株十分独特的巨木道:“做衣服的料子,就是由这种树的叶子和叶脉制成的。”
凌承恩看着那巨大的叶片,感觉自己仿佛拇指姑娘误入巨人世界。
“这种树,在南兽原那边叫做云衣。”
“因能制成轻薄柔软的,如同云朵般的材料而得此名。”
凌承恩看着高不见顶的巨木,微微眯起眼睛。
“有毒吗?”
玉恒点点头:“你怎么发现的?”
凌承恩指着他身后的那棵树:“大多数草木都有虫洞,但那棵树上没有。”
她的精神力不仅强大,而且十分的敏锐。
虫子蛀空木头和叶片时会发出很细小的声音,这些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玉恒看了眼身后如同龙眼般的树洞,很明显有啄木鸟破木捉虫的痕迹。
他看着凌承恩的目光不由带上几分欣赏,脸上的表情也松散不少,唇角浅浅地勾了一下:“云衣全株皆有毒,所以虫鸟皆不喜此木,但这种毒是可以祛除的。”
“你去采一些吧,带回去,我告诉你怎么处理这些叶子。”
凌承恩:“直接上手会中毒吗?”
“不会,不要触碰汁液折断后渗出的浅白色的汁液,就不会中毒。”
“而且我就在这呢,你就算中毒了,我也能帮你解决。”
凌承恩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利用惊人的弹跳力,借助旁边枝丫比较凌乱的矮木,几个腾跃便翻到了那株巨大的云衣木上。
因为好奇,她专门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这株巨木的顶部,惊人的发现这株巨木竟然高达八百多米。
云衣的枝干非常坚硬,就连叶脉都硬的一刀砍不动。
随随便便一片叶子,就比一个成年雄性还要高。
就是这样一株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古木,顶端竟然还筑有几个很大的鸟巢。
凌承恩握着骨刃,手起刀落,将几片叶子的叶脉斩断,任由叶子朝着下方摇摇晃晃地坠去。
玉恒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单手扶着树干,仰头看着上方遮天蔽日的树冠。
“这株云衣已经活了两千四百多年了。”
凌承恩回头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在和自己说话,又好像只是在低低感慨。
“竟然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吗?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长寿的树。”凌承恩觉得自己突然停下来,不应和一下他有些奇怪,于是随口问道。
玉恒不再仰望,收回目光后静静地看着她:“兽原上长寿的生物有很多的,尤其是植物,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云衣只是其中之一。”
“南兽原有种龙血木,可活数万年之久。”
“往南方再走一点,那边有成片的奥古巨杉,那种树木也能活上七八千年。”
“云衣树的寿命在五千年左右,我在北兽原没有看到太多,但南兽原那边到处都是。”
凌承恩一边听他讲解,一边低头继续砍树叶。
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低头看着下方的地面:“下去吗?”
玉恒点点头,率先从原地跳了下去。
凌承恩心底不由一动,这将近百米高的距离,就算是她这么莽的人,也不敢直接往下跳。
这人真是……
她踩着树枝左右腾挪,最终落地,玉恒已经用藤蔓将地上偌大的落叶整整齐齐捆好,将手中那截绿藤递到了她面前。
“我不喜欢干体力活,既然是你自己要用,那就自己动手。”
凌承恩也没指望他帮忙,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
第一次见面,估摸着是他人生最狼狈的一面。
凌承恩将绿藤在手上绕了一圈,直接拖着沉重的云衣叶闷头往回走。
玉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指尖捻着一朵淡粉色的芍药,目光幽幽,落在了凌承恩的后脑勺上。
他对这个小雌性是有点好奇的,不仅仅是因为常天辰那个冷血无情的东西对她有意图,更多的还是她家里那些奇奇怪怪,但看起来很好用的东西,以及她身上的一些疑点。
“你一共有几个兽夫?”
玉恒踩着厚重潮湿,带着腐烂气息的落叶,好奇地问道。
凌承恩右臂的肱二头肌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后,回头瞥了他一眼:“四个,怎么了?”
玉恒摇了摇头:“你才十六岁,就已经有四个兽夫了吗?”
以他对北兽原的了解,大多数雌性在成年之前,顶多有一到两个伴侣。
因为未成年的雌性无法受孕,且身体还在成长状态,不太适合与伴侣结合,而她们也无法从那种事情中得到太多的快乐,所以一般都是在成年后,才会拥有更多的伴侣。
凌承恩挑了下眉,好笑道:“所以,我不能有四个兽夫吗?”
玉恒被她反问的哑口无言,只提醒道:“以我从医多年的经验来讲,雌性在未成年之前,还是不要和伴侣结合为好。如果伴侣已经成年,他们是没办法在繁育期内控制自己的行为的,而未成年的雌性很容易在这个过程中受伤。”
凌承恩知道他是好意,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多谢提醒。”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话,但她还是觉得这个人多少有点善良。
明明看起来挺冷漠傲然的。
玉恒见她笑着应了,心头不由一哽,也不好继续再说下去。
但总归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也只是因为好奇提到,所以顺带提醒了一句。
毕竟生活在北兽原上的兽人,寿命普遍要比南兽原的兽人短。
未成年就有伴侣,成年后很快受孕,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
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沉默无声地回到了凌家门口的石滩上。
玉恒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将她手里的藤蔓收回,指挥着她将那些巨大的云衣叶放入溪水中,用石头压在水底浸泡。
“先这样浸泡半日,不要让溪水冲走即可。”
“刚摘下来的云衣叶,麻痹毒性比较强,等浸泡半日后,用石头在叶片上慢慢地砸,直到把叶片内的汁液全都砸出来。这个过程需要小心一点,不要把汁液溅在眼睛口鼻和伤口中,不然会中毒。”
“等叶片砸好之后,再次将叶子放入水中清洗,然后丢入热水中煮上半个兽时。”
“煮好叶片之后,将叶片捞出,把叶子里的水拧干,放在背阴的地方阴干。”
玉恒看着她赤足站在水中,搬着石头将一片片叶子分开压好。
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细长白净的小腿。
很漂亮的腿,很难得还有一种力量感。
只可惜她的脚踝和腿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
旧伤变成了淡褐色,新伤是浅红的。
但她好像并不在意。
玉恒看着丢在溪水边上的鞋子,细密的藤草编织出来的鞋底,只是固定了一层兽皮,但舒适度几乎是没有的。
怪不得这双漂亮的腿上,还有脚背上,都能看到伤口。
玉恒心底不由有些惋惜。
北兽原上的兽人,生活质量太差了。
在南兽原上的兽人纸醉金迷,沉湎于权力美色和财富时,这边的兽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
凌承恩做完手里的活儿,才发现他很久没有说话了。
她从溪水中走出来,不解地看着正在发呆的青年:“阴干之后呢?”
“阴干之后的云衣叶片,其实已经变得很柔软了,而且也很结实。”
“但如果想让云衣的料子变得更加结实,就需要另一种植物汁液涂抹,阴干后用热水蒸透,然后拿出去阴干,如此反复三次,才能得到最结实的云衣料。”
“这是直接用云衣叶制成衣料的一种办法。”
“第二种办法要更复杂一些,就是直接将砸透的云衣叶,洗干净后放入热水中煮。”
“要一直煮到叶片软烂,最后将叶子捞起来,用木头反复舂杵,最后只留下叶子的脉络。”
“这些叶脉经络不会被砸断吗?”凌承恩比较好奇。
玉恒摇了摇头:“这就要看火候和煮的时间了,具体煮多久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低于三个兽时。云衣的叶子十分坚韧,就连经脉也极其坚硬,所以想要煮到满意的程度,还是比较难的。”
“但第二种抽云衣经脉,先团线,后编织成衣,这样的衣服会更耐磨一些。”
“同样,这个法子也比较耗费云衣叶,需要抽不少的叶子,才能攒到足够多的云线,编织成一件完整的衣服。”
“第一种办法制成的衣料,适合做夏季的衣物,那般制成的叶子更轻薄透气,虽然穿上不太贴肤,但出汗的时候干得非常快,就是不耐洗。差不多只能穿一季,第二年就需要重新制衣了。”
“第二种用云线制成的衣服,稍显厚重,适合春秋穿。衣服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如果加以樟丸保存,应该能穿个三到五年,就是成本比较高,造价昂贵,还很考验编织人的手艺。”
“南兽原有专门做编织工作的兽人,一般售衣的铺子,只会招一些手脚十分灵巧地兽人干活。”
凌承恩坐在一边,双臂环着膝盖,静静地听着他娓娓道来。
她算是个比较好的听众,话少,安静,还很专注,不管玉恒什么时候停下来看她,都能得到很直接的反馈。
所以玉恒也不介意多和她说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心情也一直很好。
凌承恩听完后,忽然对南兽原生出了好奇。
她,很想去南兽原看看。
不过……
还是先忙制盐的事情比较重要。
凌承恩从原地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尘:“第一种制云衣的办法,需要什么植物的汁液。”
“我带你去。”
玉恒起身就准备离开,凌承恩这次没有跟着他,而是回头看了眼门口。
“要去的地方远吗?”
玉恒回眸看着她,垂眸思考了片刻:“比刚刚要远。”
“那你等一下,我把包包和雾卓他们找回来,他们带着飞更方便。”
凌承恩说完,就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包包和雾卓距离他们的位置不算远,她刚刚一回来就感知到这两个家伙的气息了。
凌承恩快步朝着冒烟儿的地方跑去,很快就找到了正蹲在清石溪下游开小灶的一龙一人。
凌承恩看着雾卓蹲在一边,正在挖坑儿埋猎物内脏,而包包则是蹲在一旁,低头狼吞虎咽,将巨大的骨头咬得嘎嘣脆。
雾卓用脚踩了踩泥土,一回头就看到凌承恩,下意识地站起来,有点紧张地摸了摸后脑勺。
“恩姐?你咋过来了?”
凌承恩瞅了眼,眼里只有食物,没有她这个妈的废物包,无奈地叹气道:“猎物是你打的,还是它自己打的?”
雾卓眨了眨眼睛,偷偷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包包,在凌承恩凌厉的目光下,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回去,实话实说道:“我打的。”
凌承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个子包包:“你不能一直这么帮它打猎,不然它以后都学不会狩猎,难道你要养它一辈子?”
雾卓心虚道:“包包还没成年,还小呢。”
“你也没成年,你都学得会,它学不会。”
“怎么,你觉得自己很厉害?”
雾卓扭头看着突然不敢动的包包,就知道它被凌承恩的气息吓到了。
“恩姐,我以后不敢了。”
凌承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已经吃饱的包包,伸手抓住包包的尾巴,直接把它拖走。
雾卓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着懵逼的包包,双手合十。
让这个笨蛋包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