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火焰舔着青铜火盆的边沿,将墙壁上的影子烘得愈发清晰。
苏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披着火焰长袍的女子,眼角泪痣的位置与她镜中所见分毫不差,而她身后三个孩童,持刀的那个左腕有箭疤,执笔的脖颈处有道淡青胎记,捧锅的...她喉间发紧,那孩子耳后那颗朱砂痣,与她昨日替御膳房小徒弟包扎时看到的,竟一模一样。
\"小棠?\"陆明渊的剑刃轻轻碰了碰她手背,带着凉意的提醒。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踉跄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青铜火盆上。\"那三个孩子。\"她声音发涩,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壁画,\"我在尚食局见过捧锅的,上个月替他治过烫伤;持刀的...是三日前死在御书房外的暗卫,我替他收过尸。\"
陆明渊的瞳孔微缩。
他的剑原本横在两人之间,此刻忽然压得更低,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寸深的痕迹——那是只有极危险时才会有的戒备姿态。\"你是说,他们都见过这壁画?\"
\"不。\"苏小棠摇头,喉结滚动两下,\"他们是...被选中的。\"
幽蓝火焰突然\"噼啪\"炸响,火星溅在她颈间,烫得皮肤发红。
这一次,火灵没有缩成豆点,反而顺着红纹爬至她耳后,在壁画上三个孩童的位置各舔了一下。
苏小棠浑身一震——那不是痛,是血脉里涌上来的热,像幼时在灶前烧火,木柴裂开时迸出的暖,带着熟悉的麦香。
\"灶神之女不止一人。\"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觉的笃定,\"是三脉共承。\"
陆明渊的剑穗无风自动。
他转身挡住她与密室入口的角度,另一只手虚按在她腰后:\"依据?\"
\"刀、笔、锅。\"苏小棠的指尖抚过壁画上三个孩童的轮廓,\"刀是卫道,笔是传法,锅是...是人间烟火。\"她摸到捧锅孩童脚边的纹路,与她玉簪上的红纹完全重合,\"我娘临终前塞给我的玉簪,原是要我认祖。\"
话音未落,她已取下玉簪。
青铜火盆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凹槽,与玉簪尾端的云纹严丝合缝。
当玉簪插入的刹那,幽蓝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火盆内壁浮现出斑驳的刻痕,而一个沙哑的女声混着柴火炸裂声,从火焰中心涌出来:\"吾之火种,分三脉而传,唯三火合一,方能唤醒真正神力。\"
苏小棠的手在抖。
这声音她听过——在侯府最破的柴房里,老厨头喝多了米酒时哼过类似的调子;在御膳房冬夜守灶,火灵最旺时,风箱里也漏出过半句。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幻听,都是被岁月磨碎的残章。
\"意味着还有两位'灶神之女'活着。\"陆明渊的拇指抵在剑柄吞口兽的眼睛上,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且各自掌握一部分力量。\"
\"焚灶盟的目标。\"苏小棠接口,喉间泛起腥甜——她想起上个月在御膳房后巷,那个蒙面人刺向她心口时,刀刃上刻着的\"焚灶\"二字;想起三日前死士背上的火纹,与她颈间的红纹方向相反。\"他们要阻止三火合一。\"
密室突然暗了一瞬。
陆明渊的剑\"嗡\"地出鞘三寸,寒芒扫过石门方向:\"有人来了。\"
苏小棠这才听见——不是之前细碎的脚步声,是甲胄相撞的脆响,混着压低的呼喝:\"守住出口!\"
她迅速将玉簪拔回,火盆里的幽蓝火焰\"唰\"地熄灭,只余一缕青烟盘旋着钻进她袖中。
陆明渊拉着她退到火盆后,剑刃在地上划出两道浅沟——那是他前几日教她的\"困敌阵\",专门用来拖延时间。
\"是禁卫军的雁翎甲。\"陆明渊贴着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但口令不对。\"
苏小棠的手指无意识攥紧袖中玉簪。
火灵在她颈间发烫,这次不是体力透支的灼痛,而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上爬,在她掌心烙下三个浅印——刀、笔、锅。
石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火光从门外涌进来,映出十余个蒙面人,为首者腰间悬着半块青铜令牌,牌面刻着的,正是壁画上那团火焰。
石门撞开的刹那,十数道刀光如毒蛇吐信般窜进来。
为首者面纱下的眼睛泛着青灰,腰间半块青铜令牌在火光里折射出刺目冷芒——那火焰纹路与壁画上的图腾完全重合,连尾焰卷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护火!\"陆明渊的剑划出半弧银月,精准挑落两支破空而来的短箭。
他反手将苏小棠往火盆后一带,剑穗上的珊瑚珠擦过她耳尖,\"去暗门,我断后。\"
苏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火盆边缘。
青铜凉意透过掌心渗入血脉,火灵却在颈间窜动成灼热的线,顺着锁骨往心口钻。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恐惧,是某种被唤醒的敏锐,连最远处甲胄摩擦的轻响都在耳膜上震出回声。\"你身上有伤。\"她盯着他肩背渗出的血渍,那是三日前替她挡刺客时留下的旧伤,\"我带火盆,你跟我走。\"
\"小棠!\"陆明渊的剑劈翻扑近的两人,剑锋却在触及第三个人咽喉时突然顿住——对方腕间缠着一圈粗麻布条,与三日前替她收尸的暗卫左腕箭疤位置完全重合。
他瞳孔骤缩,终于明白那些死者为何死不瞑目:\"他们不是活人。\"
话音未落,那缠着麻布条的\"活人\"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声,脖颈以诡异角度扭转,露出后颈狰狞的缝合线。
苏小棠胃里一阵翻涌——这分明是被禁术操控的死士!
她突然想起火盆残响里\"三火合一\"的警示,若焚灶盟能操控死者,说明他们早就在布局...
\"接着!\"陆明渊掷来半块玉珏,正好撞在她腰间的火盆上。
青铜与玉的碰撞声里,火灵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将围上来的死士逼退半步。
苏小棠趁机抄起火盆,火盆边缘的云纹烫得她掌心发红,却有一股热流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这是本味感知从未有过的力量,连透支的眩晕都被压了下去。
\"暗门在东南角!\"陆明渊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指向石壁上一道极浅的裂缝。
苏小棠这才发现,那些死士虽攻势如潮,却始终留着东南角的空隙——他们要活的,要完整的火盆!
她咬碎舌尖保持清醒,火灵在她身周凝成半透明光罩,每撞上来的刀枪都会在接触瞬间腾起青烟。
\"看令牌!\"陆明渊的剑尖挑开为首者的面纱,青铜牌面的刻痕在火光下清晰呈现。
苏小棠的呼吸陡然一滞——那交错的纹路不是普通火焰,是她十二岁那年,赵九娘断气前在她手心里画的符号。
老厨娘临终前咳着血说\"这是你娘的血仇\",原来竟藏在焚灶盟的令牌上!
光罩突然一暗。
苏小棠感觉掌心火盆的温度骤降,火灵的热流正在急速流逝。
她想起本味感知的代价,可这次不是体力透支,更像...火灵在主动消耗自己。\"走!\"陆明渊踢飞最后一个死士,反手扣住她手腕往暗门拽,\"他们要的是三火合一,不能让火盆落在他们手里!\"
暗门后的地道比想象中狭窄,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扑面而来。
苏小棠的鞋跟磕在凸起的石砖上,火盆却被她护在胸口纹丝未动。
火灵突然在她颈间灼出红痕,指引着往左拐——那是条更逼仄的岔道,仅容一人通过。
陆明渊抽出腰间软剑插入石缝,借力将她托上去:\"我垫后,你先!\"
地道顶端的碎石簌簌落下。
苏小棠爬得更快了,火灵的热流已弱如游丝。
当她终于摸到出口的藤条时,火盆里的幽蓝火焰\"噗\"地熄灭,只余一缕青烟盘旋着钻入她袖中。
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小心,另一火种已在宫中觉醒——\"
话音戛然而止。
苏小棠踉跄着跌出地道,月光冷清清地洒在青瓦上。
她慌忙去摸火盆,却见内壁刻着的\"三脉共承\"四字正在缓缓消褪。
身后传来陆明渊的低喝,她转身要拉他,目光却突然定在地道尽头——
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阴影里,夜行衣上沾着星点血渍,手持一柄火纹短匕。
月光掠过她耳后,那里有颗朱砂痣,与她昨日替小徒弟包扎时看到的,分毫不差。
女子抬眼,眼中燃烧的幽蓝火焰,与她颈间的红纹,竟是同一种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