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膳阁后厨的铜锁"咔嗒"落进门环时,苏小棠的指尖还沾着青竹巷晨雾的凉意。
她将《灶神录》拓印纸摊在案上,墨迹里的"火祭三重"四个字像被火烤过,在视线里微微扭曲。
"阿福,把前八转的药材都搬来。"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比往常沉了三分。
小徒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在门槛外顿住:"掌事,三公子说您今日要闭关,他亲自守着门。"
苏小棠的手在拓印纸上顿了顿。
陆明渊总爱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渗透她的生活——上回她咳了两声,次日案头就多了蜜渍枇杷;再上回她抱怨切葱辣眼睛,第三天窗台上便立着个刻了"避辛"二字的青铜风罩。
"让他守着吧。"她低头翻药材,指尖划过晒干的玉竹,脆响里混着极淡的甜,"把紫河车、赤箭、雪蚕各取三钱,按《本草拾遗》的法子碾成粉。"
阿福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远。
后厨的陶瓮在灶上排开,共九只,每只都刻着不同的卦象。
苏小棠摸过第三只瓮沿的裂痕——那是她刚接手天膳阁时,因火候没控住炸的。
那时她以为最难的是熬过御膳房的勾心斗角,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坎儿在更深处。
第一转药材入瓮时,炉火烧得正稳。
她闭了闭眼,本味感知如潮水漫过舌尖:紫河车的腥甜裹着赤箭的苦,在味蕾上撞出星子般的亮。
体力随着这股感知抽离,额角沁出薄汗,她却笑了——这痛是活的,像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小棠要替娘尝尽人间烟火"时的温度。
第二转,第三转......每转药材入瓮,炉温便往上提三分。
苏小棠的呼吸渐渐与火势同频,吸气时火舌缩成豆大,呼气时又窜起三寸。
她想起林婆婆昨日说的"被真相吞掉",喉间泛起铁锈味——怕吗?
当然怕。
可母亲的红绳还在腕上,和林婆婆、和所有没走完这条路的人系着同一股结,她若退了,这根绳就得断在她手里。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苏小棠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明渊——他走路总像踩着云,可衣摆带起的风里总裹着龙涎香。
她听见他在门缝前停住,听见他指尖摩挲门框的轻响,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像怕进了瓮里的药。
第七转药材入瓮时,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本味感知带来的眩晕感像海浪,一波比一波猛。
她扶着案几稳住身形,余光瞥见陶瓮上的卦象泛着微光——是乾卦,六爻皆动。
"还撑得住吗?"门外突然传来陆明渊的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苏小棠的手一抖,差点碰翻药碾子。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已熬到第七转,而他竟在门外守了三个时辰。"撑得住。"她清了清嗓子,"你若实在担心......"话未说完,第八转药材的香气突然炸开,是雪蚕的甘冽混着朱果的酸,直往鼻腔里钻,"便替我数着更漏。"
陆明渊没再说话,只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像是靠在了门上。
苏小棠闭了闭眼,将最后一味药材撒进瓮里。
异变发生在第八转完成的刹那。
陶瓮突然发出钟鸣般的震颤,炉火把青砖地映得通红。
苏小棠眼前的药材虚影重叠,本味感知如脱缰的野马,她尝到了十年前侯府冰窖里的霉味,尝到了御膳房油锅炸开时的焦苦,尝到了母亲咽气前嘴里的药香——原来所谓"本味",从来不是食材的真味,是她走过的每一步的滋味。
"轰!"
炉火骤然暴涨三尺,火舌卷着火星子窜向房梁。
苏小棠咬得腮帮发疼,颤抖着摸出怀里的空白配方。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第九转的答案在火里"。
此刻她终于懂了——不是药材,是燃烧的配方,是用她的血、她的命做引子。
纸页刚触到火焰,整间厨房便被热浪裹住。
苏小棠听见陆明渊撞门的声音,听见陶瓮炸裂的脆响,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看见玉簪在发间爆出金光,像母亲当年插在鬓边的那支——原来母亲从未离开,她的骨血里,早埋着灶神的火种。
黑暗漫上来时,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意识深处浮现。
是母亲,穿着月白衫子,发间的玉簪和她的一模一样。
苏小棠想喊"阿娘",喉咙却像被火烤过,发不出声。
母亲的手悬在她脸前,最终轻轻落下,没碰到她的脸颊。
眼前彻底陷入混沌前,她听见自己说:"我来了。"
意识像被揉皱的锦缎,苏小棠在混沌里沉浮了不知多久。
当第一缕清明漫上来时,她看见母亲站在晨雾里。
月白衫子的衣角被风掀起,发间那支玉簪泛着温润的光——和她腕间红绳系着的碎玉,原是同一块料子雕的。
"阿娘?"她脱口而出,声音却轻得像落在雪上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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