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四刻的刑部大牢像口闷着热气的瓮,苏小棠攥着御膳房的银鱼腰牌,看狱卒抹了把额角的汗,铁锁哗啦一声开了。
霉味混着血腥气撞进鼻腔,她盯着墙角草席上的刺客——那人身穿玄色劲装,左胸的刀伤还在渗血,正是方才她在殿上用铜勺砸中的位置。
"御膳房要给钦犯送参汤。"她将食盒搁在青石板上,指尖擦过盒底暗格的匕首。
狱卒打了个酒嗝,晃着钥匙串退到门外,灯笼光在砖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草席发出窸窣响。
刺客睫毛颤了颤,苏小棠立刻蹲下,指尖按在他伤口边缘。
血痂下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她凑近嗅了嗅——不是腐骨毒的腥苦,是一丝极淡的甜,像晒干的橙花混着焦土。
"赤焰草。"她喉间发紧。
老厨头教她辨毒时说过,这东西长在极南火山口,烧起来会冒红烟,能唤醒...她猛地顿住,指甲掐进掌心。
火灵,那是灶神传说里才有的东西,可老厨头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过"火灵醒时,灶神眼开"。
刺客突然抽搐,苏小棠本能后退半步。
他颈侧浮出暗红纹路,像被火舌舔过的树皮,那丝甜香更浓了。
她摸出随身的银簪,挑开刺客衣襟——心口处有个淡金色的印记,是朵半开的火焰,和匕首刀鞘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影火使..."她低声念,袖中纸包被攥得更紧。
这不是普通余孽,是被赤焰草唤醒的活引子。
"苏厨娘好兴致。"
冷风卷着龙涎香扑来。
陆明渊倚在牢门处,月白锦袍沾了夜露,扇骨敲着门框:"刑部审了三回都没审出东西,你倒抢在我前头。"
苏小棠起身,食盒盖"啪"地合上:"御膳房的参汤,总要知道该放多少补药。"她盯着他腰间的玄玉,那是方才擦扇骨时染血的帕子还没换。
陆明渊轻笑,信步走近。
他的影子罩住她,像张织了二十年的网:"你可知赤焰草的用法?"
"唤醒火灵。"她直视他眼底的暗涌,"老厨头说过,灶神祭典需要活祭。"
"那你猜,"他忽然抬手,指腹擦过她鬓角的碎发,"这场祭典里,我是执刀人,还是刀下鬼?"
苏小棠反手握住他手腕。
掌心的薄茧硌得她生疼,却比任何誓言都真实:"你若真想杀帝,不会让刺客的刀偏三寸。"她从颈间扯出玉牌,刻着陆家旧纹的一面映着月光,"这是二十年前,给陆老夫人做寿桃的刘师傅藏在御膳房砖下的。
他说陆家的棋子,从不会砸自己的棋盘。"
陆明渊的指节微微发紧。
他盯着玉牌,喉结动了动,忽然低笑出声:"小棠啊,你这是把我押上赌桌了。"
"总要有个人坐庄。"苏小棠抽回手,将玉牌塞回衣襟。
殿外更鼓响了五更,她望着地牢外的天空,"明日早朝,陈阿四该捧着供词来搅局了。"
陆明渊的笑意在眼底凝住:"你早知道?"
"御膳房的灶火,哪能瞒过掌勺的人。"她提起食盒往门外走,"他找了三个老帮厨在西巷酒肆喝酒,酒钱是从采买银子里扣的——上个月我少批了他两斤五花肉,他记仇呢。"
西巷酒肆的窗户漏出昏黄灯光。
陈阿四拍着桌子,茶盏震得跳起来:"那小蹄子跟刺客眉来眼去的,当咱们瞎?"他扯过案上的供词,墨迹未干的"苏小棠通敌"几个字被指甲戳出洞,"明儿早朝,我亲自呈给陛下!"
"掌事..."老帮厨缩着脖子,"可那刺客还没招..."
"招?"陈阿四抄起酒坛灌了口,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我让他招他就招!"他摸出把短刀,刀尖抵在帮厨手腕上,"你去牢里,把这刀塞刺客手里——就说苏小棠半夜送的毒汤!"
帮厨的脸白得像灶灰,刀把上的血手印歪歪扭扭。
陈阿四扯过供词塞进怀里,酒坛"哐当"砸在地上。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照见他腰间挂着的御膳房铜牌——那本该是他当掌事时最宝贝的东西,此刻却被酒渍浸得发皱。
"小蹄子..."他抹了把嘴,踉跄着往宫外走,"老子让你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御膳房的灶火早熄了,余温还烘着砖地。
苏小棠蹲在灶前,摸出白天捡的匕首。
刀鞘内侧的火焰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她腕间的羊脂玉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刀。
"叮——"
铜勺从灶台上滚落。
苏小棠猛地抬头,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是种熟悉的灼热感,像老厨头临终前,握着她的手教她颠勺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她摸向颈间的玉牌,这次不是发烫,是震动。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带着焦糊的甜香,像极了赤焰草燃烧时的味道。
窗外的垂丝海棠落了一地,风卷着花瓣掠过窗棂。
苏小棠盯着阴影笼罩的后巷,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不是刺客,不是陈阿四,是更古老的,藏在灶膛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