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夜，永远灯火不熄。
宫城深处的圆顶观星殿，嵌满了无数铜制星盘与水晶镜，火光摇曳，将穹顶映得如同星空倒悬。
穆烟玉独坐殿中央，身前摊开厚厚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与符号。
她手中的笔尖还在颤抖，墨迹时而晕开，却被她一丝不苟地圈点。
桌案旁，摆着一只青铜镜筒，透镜内捕捉下来的光斑正一闪一灭。
那是从禁区深处传回的奇异光芒，被水手记录，再以浮影镜转交至钦天监。
那光芒并非雷电，却在风暴间歇时一再闪烁，仿佛某种古老的讯号。
她呼吸绵长，指尖抚过那些闪烁间隔，眼神逐渐凝固。
“素数……三，五，七……不，不止如此。”
她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像在喃喃祷告。
长案上的沙漏沙沙落下，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夜风透过殿顶的铜缝吹入，卷起她额前的发丝。
烛火摇曳，影子在墙壁上重重叠叠，仿佛无数双眼在注视着她的推演。
苏浅浅静静守在旁边，双手抱着一块已经黯淡无光的玉符。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一言不发，只是凝望着穆烟玉的背影。
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海腥气，似乎还残留着探险队最后的气息。
穆烟玉终于放下笔，抬起头。
她的眼睛里燃着光，那是一种在解开谜团后的兴奋与骇然交织的光。
“这不是天象。”
“这是……人为的光语。”
苏浅浅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烟玉指向纸上的符号，那是一串整齐的间隔。
“三短，两长，七短……它们遵循素数间隔，而素数，乃万数之基。”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只有智慧的生灵，才会以此为钥。”
苏浅浅喉头发紧，半晌才吐出声音：“所以，那些光……是有人在呼唤？”
穆烟玉点头，指尖敲击着纸面。
“结合珍珠联岛的航海日志，那所谓的‘神之国度’，并非凭空的神话。”
“他们以光为号，指引有缘之舟，穿越风暴的迷障。”
她眼神深沉，低声补上一句：“或者……诱导他们走向深渊。”
苏浅浅心中一紧，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玉符。
她忽然想起探险队失踪的画面，那些沉默的符号与骤然熄灭的光。
一种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直抵后颈。
殿门被推开，宁凡快步而入。
他一身战甲未解，眉宇间带着未散的杀气，显然是自演武场直接赶来。
“可有结果？”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迟疑的威压。
穆烟玉起身，双手将记录递上。
“殿下，那光芒是信号。它所指向的坐标，与禁区内最后一次探险队失联的位置……完全重合。”
宁凡盯着羊皮纸，目光逐渐凝重。
纸上的符号仿佛化作无数双冷眼，在嘲弄着他的犹豫。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心的纹路愈发深刻。
“所以，探险队并非溺亡于风暴。”
“他们……被人引走了。”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沙漏的沙声仍在继续坠落。
苏浅浅眼角泛泪，低声道：“若真有人在……那他们或许，还活着。”
宁凡的拳头慢慢握紧。
他抬眼看向穆烟玉：“那光语，可追溯方向？”
穆烟玉沉吟片刻，手指迅速推算，将星盘转动，铜齿轮发出咔咔的低响。
片刻后，她指向一处星象图上的点。
“正东方，海天交界的黑色涡心。”
“若要去，需再组舰队，以最新的星槎号为先锋。”
宁凡长身而立，沉声道：“钦天监全力校正航线，工部尽速筹舰，通政司调度人手。”
“我玄朝子弟，不可葬身于此无名之海。”
他话音落下，殿内每个人心口都震动了一下。
苏浅浅咬住嘴唇，泪光却因那句“子弟”而燃起一丝希望。
穆烟玉望着宁凡的背影，眼中光芒交错。
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命令。
也是玄朝，真正踏入风暴禁区的序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