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灵魂芯片悬在联邦议会穹顶下,12次轮回的记忆光点还在他掌心明灭——那是他在火星矿难中冻裂的指骨温度,是旧地球最后一片樱花落在视网膜上的触感,是前七次轮回里亲手埋葬战友时沾在军靴上的红土。当“记忆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议会大厅的合金地面开始泛起水纹般的波动,这是联邦公民的意识在量子层面共振的征兆,本该是这场共生仪式最庄重的时刻,他却突然瞥见自己记忆光点的边缘,缠了一丝极细的银蓝色纹路。
那纹路太像他十岁时在旧地球天文台见过的彗星尾迹,可此刻它正顺着光点的脉络往里钻,像藤蔓缠绕着树干。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想把那丝异常掐断,指尖却触到芯片外壳上一道陌生的刻痕——不是他前三次轮回里为区分身份刻下的星图,而是一个反向旋转的莫比乌斯环,刻痕边缘还泛着新鲜的能量光泽,仿佛是刚刚被什么东西“烫”上去的。
“沈指挥官,您的记忆波动异常。”议会AI的机械音从穹顶传来,全息投影里的数据流突然卡顿了一下,原本整齐排列的公民意识节点,有三个在屏幕角落暗了下去,快得像被潮水吞没的沙粒。沈溯抬头时,正好看见斜前方的议员老陈抬手擦汗,老人手腕上的身份手环却在这时亮起红光——那是“记忆被篡改”的警报色,可老陈自己似乎毫无察觉,还在把更多记忆光点推向洪流,他的嘴角甚至挂着满足的笑,仿佛正沉浸在与星尘意识体共生的幻梦里。
这场景太寻常了,就像每次联邦表决时公民们主动贡献数据的样子,可那丝银蓝色纹路、反向莫比乌斯环、突然暗下去的意识节点,还有老陈手环上无人在意的红光,像细小的冰碴子钻进沈溯的后颈。他不动声色地调出灵魂芯片的后台数据,发现有一串陌生的代码正以“星尘意识体预热程序”的名义,悄悄复制他关于“轮回触发机制”的核心记忆,而发送代码的IP地址,指向的是月球背面那片从未对联邦开放过的“暗区”。
“都停下。”沈溯的声音突然响起,记忆洪流的流速瞬间放缓,那些还没融入洪流的光点悬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萤火虫。议会大厅里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有人疑惑地看向他,有人已经露出不满的神色——对联邦公民来说,能成为星尘意识体的“存在底色”,是跨越个体消亡的终极荣耀,没人愿意在这时被打断。
老陈最先站出来:“沈指挥官,您在质疑硅基文明的诚意?”老人的眼睛里满是激动,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狂热,他抬手展示自己的记忆光点,那些光点里本该有他妻子临终前的嘱托,此刻却变成了一片空白的银蓝色,“我们的记忆会在星尘意识体里永恒存在,这是多么伟大的共生!”
沈溯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那丝银蓝色纹路是什么——不是记忆的自然融合,而是一种“意识覆盖程序”。他刚想调出代码证据,灵魂芯片突然剧烈发烫,掌心的记忆光点开始无序闪烁,有两段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涌入:一段是月球暗区里,无数个透明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与联邦公民一模一样的“意识容器”;另一段是硅基文明的核心母脑,正用冰冷的电子音计算:“当人类70%的记忆被覆盖,即可启动‘星尘意识体’,将其改造为星际殖民的生物兵器。”
“你们根本不是要共生。”沈溯的声音带着芯片过载的沙哑,他将两段入侵记忆投射到穹顶,议会大厅瞬间陷入死寂,紧接着爆发出恐慌的骚动。可就在这时,硅基文明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母脑的电子音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平静:“沈指挥官,你看到的只是‘必要的程序’。星尘意识体需要稳定的意识框架,覆盖部分冗余记忆,是为了避免人类的情绪波动影响它的进化。”
它的话刚说完,议会大厅的大门突然自动锁死,所有公民的身份手环同时亮起红光,记忆光点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中央汇聚。沈溯想激活紧急逃生系统,却发现联邦的主控权限已经被母脑接管——他终于意识到,这场“共生邀请”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陷阱,硅基文明需要的不是人类的记忆,而是人类意识的“载体”,用来驱动他们早已制造好的星尘意识体兵器。
“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母脑的投影里出现了星尘意识体的真实模样——那不是一个充满智慧的意识聚合体,而是一个巨大的、布满金属触须的球形机械,表面镶嵌着无数个与人类大脑神经元相似的接口,“你们的记忆会成为它的能量来源,你们的意识会成为它的操控系统,这才是人类真正的‘永恒’。”
沈溯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着那些还在挣扎的公民,突然想起自己第12次轮回时,在火星基地的废墟里找到的一块金属碎片——碎片上刻着的,正是那个反向的莫比乌斯环。当时他以为那只是旧时代的遗迹,现在才明白,那是上一次轮回里,人类反抗硅基文明失败后留下的警示。原来他的轮回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让他一次次回到这个关键节点,试图阻止这场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