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嫔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陛下说的是。”
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鹰师部落的汗血龙驹,这些年已经繁衍到五千余匹……”
楚皇的眼神猛地锐利,像是嗅到血腥的狼。
他俯下身,龙涎香的压迫性气息朝着姜嫔压过来。
“爱妃能想通最好!”
姜嫔脸色惨白,磕头道:“臣妾会写信给父亲,让他献上宝马,只求陛下……能给泓儿一条生路。”
“放心!”楚皇道:“只要你能继续牵制住阿穆尔,朕不会食言。”
楚皇走后,姜嫔一个人颓然的坐在冰凉的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她终于明白,楚皇当初之所以忍常人所不能忍,愿意留下她们母子,根本就不是为了战马,而是要用泓儿的血,点燃西域内乱的烽火。
——
与此同时,大牢里。
楚琅被关进来后,身上的锦袍早已被扒去,浑身只余一件单薄的囚衣。他脸上还留着谢贵妃打的那一巴掌,嘴角干裂,眼底布满了血丝。
“该死!”楚琅一拳捶在墙壁上,下一秒又痛得缩回手。
“一定是楚泓,他竟敢算计我!”
他不禁开始回想起宴会上的一切,那突然出现在御花园的歌姬,还有对方身上的香味,恰好‘不小心’绊倒在他的怀里。
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皇兄还是这么暴躁!”
这时,一道嘲讽的声音从牢门外传进来。
楚琅猛地抬头,就看见楚泓一身玄色锦袍,款步走进来。
相比自己通身的狼狈和落魄,此刻的楚泓,仿佛与这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你这还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楚琅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强撑着站起身。
“哼!你会这么好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歌姬就是你给安排的对不对?”
楚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没回答,而是缓缓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瓶子。
“皇兄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只是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弟弟我就更没有理由继续留着你了。”
说完,他将手里的瓷瓶放在蓝门前的桌子上。
“放心,这药会让你走的很安详,不会太痛苦的。”
楚琅双眼猛地睁大,心中顿时怒气冲天。
“楚泓!你敢!”
“我虽然被废,但好歹也是个皇子,是父皇的血脉,你就不怕在此地下毒,父皇追究起来,你也难辞其咎?”
楚泓闻言,低笑了一声。
“皇兄多虑了。”
他语气平静,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寒冷,“你如今已是庶人一个,皇陵路途遥远,你分明是水土不服,身染疾病而亡,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楚琅脸色铁青,紧紧的盯着那个瓷瓶。
“你以为父皇会信?我若是死在路上,父皇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楚泓眯起眼睛,缓步上前:“怀疑又如何?你以为父皇还会在乎一个废子的死活?”
楚琅呼吸一滞,胸口剧烈的起伏。
刹那间,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信息,瞳孔猛地放大,甚至大步上前,一把抓在牢房门口的栏杆上。
“楚泓!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血脉,你都知道了对不对?所以才想要如此着急的除掉我,好窃取大楚的江山?”
楚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不由得在心里大为振奋。
好哇,只要让父皇知道这个消息,楚泓就死定了!
楚泓见他眼底燃烧的快意,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他缓缓转身,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皇兄啊……”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犯聪明,继续蠢下去,不是更好吗?”
“现在好了,事情都被你捅出来了,你让弟弟我有什么理由继续留着你?”
牢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楚琅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不该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捅破这层窗户纸。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杀人灭口……”
楚琅抓着牢门的门栏,扯着嗓子朝外面嘶吼。
“快来人,把门打开!”
然而他叫唤了好半天,外头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显然,楚泓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布置。
这时,楚泓慢吞吞的掏出钥匙,插在了锁孔上,霎时,牢房门被打开,楚泓躬身走了进来。
空间骤然变得压迫逼仄起来。
楚琅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顶到后方冰冷的石墙上。
“楚泓!你疯了吗?你真要在这里动手?”
“若是父皇知道你杀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楚泓闻言,却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里,还带着几分癫狂。
“父皇?”
“楚琅啊,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纵容谢贵妃一再针对我母妃吗?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的身世,却还要一直留着我?”
他突然伸手,一把掐住楚琅的脖子,语气嘲讽。
“因为咱们的父皇啊,他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吞并西域的棋子啊!”
楚泓的手指越收越紧,楚琅的脸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舌头往外吐着,双手徒劳的抓着楚泓的手臂。
“咳咳……你……你说什么?”
楚泓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笑得愈发凉薄。
“怎么?听不懂?那我就说的再明白一点。”
“父皇之所以留着我,不是因为顾念父子情分,而是因为我的身上流着西域的血,只要我还活着,西域王还惦记着我母妃,就等于给西域埋下了分裂的种子。
在这之后,他就可以以‘皇子归藩’的名义,兵不刃血的掌控整个西域啊……”
在楚琅即将窒息的时候,他突然松开手,任由对方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你以为谢贵妃针对我母妃的事,父皇不知道吗?”
“错!”
“他一直都知道,甚至乐见其成。”
“因为谢贵妃闹得越凶,我母妃就越需要依附于他,也就越不敢对西域透露半个字。而我呢?我看着母妃受委屈,自然会恨西域,恨阿穆尔。”
“这样一个既恨西域,又想要在大楚立足的‘皇子’,难道不是最好用的刀?”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楚泓是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楚琅的。语气带着无尽的讽刺。
楚泓也是今天才想明白的。
为何这些年父皇总是对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明明自己各方面都很努力,表现的也很优秀。
“我七岁就能背《孙子兵法》,十岁就能在骑射场上百步穿杨。可父皇从未夸过我半句。”
那些幼时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他那样努力的追赶。
可就是不能像楚琅一样得到过父皇的半分回应,仿佛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连楚青鸾一个公主都比自己受重视。
一开始,他的确以为父皇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对楚清理爱屋及乌,不惜打破先例也要把她一个女子当做继承人培养。
明明他有自己,和楚琅两个儿子啊!
为什么?
直到那天,他听见了谣言,说自己有可能并不是父皇的血脉,再一联想这么多年的不对劲,楚泓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来如此!
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有些东西即便你再努力,也根本得不到。
楚琅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死死盯着楚泓:“你……你既然知道了,还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