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长信宫。
昭阳公主萧明月的寝宫内,珠光宝气,奢华无比。
然而此刻,这华丽的宫殿却是一片狼藉。
“噼里啪啦——”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片、撕烂的丝绸锦缎,还有几件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玩偶。
昭阳公主萧明月身着一身华丽的宫装,正拿着一根小巧的牛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一个立在殿中央的稻草假人。
假人的胸口,用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陈锋”两个大字。
“混蛋!登徒子!不识抬举的臭男人!”萧明月一边用力抽打,一边气呼呼地骂着,“本公主哪里配不上你了?竟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绝我!”
“本公主还没嫌弃你呢!”
“啪!”一鞭子抽在“陈锋”的脸上。
“还说什么‘不负发妻’!恶心!虚伪!你分明就是嫌弃本公主!”
“啪!”又是一鞭子。
“半年前那个谢靖也是!一个两个,都拿结发妻子当挡箭牌!本公主就这么没人要吗?难道我堂堂大乾公主,竟是无人问津之物?”气得跺脚:“不行!本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找父皇!”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把鞭子一扔,对着旁边两个战战兢兢的贴身侍女喊道:“采薇!怀玉!备驾!本公主要去御书房!”
名唤采薇的侍女连忙上前劝道:“公主殿下,息怒啊!陛下昨日才发过火,您现在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怀玉也跟着劝:“是啊,公主,您消消气,为那等人生气,不值得。”
“滚开!”萧明月一把推开她们,“本公主今天非要去问个明白!”
……
御书房。
萧景贞正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批阅了大半,让他有些疲惫。张德海垂手侍立在一旁。
突然,门外传来小太监惊慌失措的阻拦声和一阵清脆急促的脚步声。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啊!陛下正在批阅奏折……”
“滚开!本公主见父皇,还需你这奴才通传吗?”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昭阳公主萧明月又一次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她身后的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恕罪!奴才该死!奴才没能拦住公主殿下!”
萧景贞睁开眼,看着自己这个气鼓鼓的宝贝女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小太监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以后明月来,不必通传。”
萧明月一见皇帝,眼圈立刻就红了,她冲到御案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皇帝刚写了一半的朱批都震得墨迹飞溅。
“父皇!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带着哭腔质问道,“半年前那个姓谢的拒婚,女儿忍了!今天这个姓陈的,他一个……他凭什么也敢不要我?我堂堂大乾公主,难道就如此不堪吗?”
萧景贞慢条斯理地捡起被震落的朱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儿:“谁说他不要你了?琼林宴上,他不是亲口答应,‘君有赐,臣不敢辞’吗?这难道不是应下了?”
萧明月被噎了一下,随即更气了:“那……那他今日在金銮殿上,为何三番两次地拒绝?还说什么‘不负发妻’!他把本公主置于何地?难道要本公主去给人做妾不成?”
萧景贞叹了口气,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明月啊,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人心。你以为他是在拒绝你吗?不!他那是在抬高你的身份啊!”
萧明月一愣,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眼睛:“抬高我?”
“当然!”皇帝看着女儿疑惑的眼神,一脸严肃,你想想,他越是表现得对他那结发妻子情深义重,就越能说明他是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好男儿!这样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终身!”
“他若为了攀附皇家富贵,就轻易抛弃了患难与共的发妻,那等凉薄寡义之辈,父皇又怎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萧明月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觉得好像……是有点道理。
“可是……可是女儿就是气不过嘛!”但她还是觉得不爽,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撒娇耍赖,“父皇,您得替女儿出这口气!”
皇帝看着女儿,心中好笑,却故意板起脸:“胡闹!那陈锋顽固不化,朕已经将他贬到那鸟不拉屎的巴郡去了,还不够给你出气吗?”
“不够!”萧明月不依不饶,“女儿要亲自去教训他!让他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永安县令,八品小官!够他受的了!”
萧景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故作神秘地对女儿招了招手。
“明月,你过来,父皇教你一招。你可知,对付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最好的报复是什么?”
明月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凑近了些:“是什么?”
在女儿好奇的目光中,他缓缓道:“是让他爱上你,爱得死心塌地,然后,你再狠狠地抛弃他!让他尝尝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叫求而不得!这,才是对一个骄傲的男人最狠的报复!”
萧明月思考了一会儿,眼睛瞬间亮了!对啊!这个主意太妙了!
萧景贞趁热打铁:“朕已经将他贬到那穷乡僻壤,正是为了磨掉他的锐气,让他知道京城的好。“
”你且等着,等他吃尽了苦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朕再寻个由头,以你的名义将他召回京城。到那时,他必然会对你感恩戴德,对你死心塌地。届时,如何炮制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萧明月被萧景贞这一番忽悠,顿时转怒为喜,拍手叫好:“还是父皇聪明!就这么办!等他回来,我定要他跪在本公主脚下,给我提鞋!”
她心满意足地离去,开始美滋滋地幻想日后如何“报复”陈锋。
送走女儿,萧景贞看着她那欢天喜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张德海感叹道:“这丫头……真是被朕宠坏了。张德海,你说,朕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张德海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陛下为公主殿下计深远,乃是慈父之心。陈状元少年英才,亦是人中俊杰。此乃良配,只是……好事多磨罢了。”
萧景贞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
又过了一日,谢云娘带着钱多多登门了。
陈锋将二人迎入厅中,钱多多一见到陈锋,便哭丧着脸道:“东家!您怎么就被贬了呢!这鹿鸣苑没了您,可怎么办啊!”
谢云娘一记眼刀飞过去,钱多多立刻闭上了嘴。
谢云娘对着陈锋,盈盈一拜:“陈大人,云娘来迟,还望恕罪。”
她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有下人抬上一个沉重的大箱子。
“打开。”她对钱多多吩咐道。
箱子打开,满室金光。
满满一箱,全是黄澄澄的金锭。
“陈大人,这是鹿鸣苑这段时间的分红。”谢云娘凤眸含笑,说得云淡风轻。
陈锋看着那箱金子,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鹿鸣苑开张不到两个月,生意虽好,却也绝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盈利。这分明是谢云娘担心自己去西南用钱不便,以分红的名义,送来的私己。
他没有点破,只是将这份情义默默地压在了心底。
“谢过云娘了。”
谢云娘摆摆手,凤眸含笑,又从钱多多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用牛皮包裹的册子,递到陈锋面前。
“分红是小事。这个,才是正事。”她打开牛皮包裹,露出里面装订整齐、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册子,“陈大人,你此去永安,可不是去受苦的。那地方,虽穷,却藏着金山银山!”
她翻开册子,指着上面详尽的地图、表格和文字说明。
“这里面,是我连夜调动谢家所有资源,整理出的关于巴郡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商业情报、主要物产、商路分布,甚至包括当地几大豪族的详细资料。”
“陈大人,”谢云娘合上册子,凤眸中闪烁着精芒,“鹿鸣苑在京城为你赚名,你便在西南,为我们开辟一条新的财路!井盐、蜀锦原料、桐油、药材、山货……这些都是能换成真金白银的宝贝!至于启动资金和人手,你一句话,谢家的商队,三日之内,便可启程南下!”
“鹿鸣苑在京城为你赚名,你便在西南,为我们开辟一条新的财路。至于资金和人手,你一句话,我谢家的商队,半月之内便可抵达!”
陈锋看着手中这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甚至标注了各地豪族主要人物和性格特点的情报,心中对谢云娘的能量和手腕再次感到震撼。他原本还有些感动,听到最后那句“开辟财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谢东家,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掉钱眼里了。
不过,这份沉甸甸的情报,无疑是他此行最大的依仗之一。他抬起头,对上谢云娘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一言为定。待我在永安站稳脚跟,便修书给你。”陈锋收起册子,郑重地说道。
……
秋意渐深,几场霜降下来,金陵城外的枫叶便红得似火,烧透了半边山峦。城内却依旧喧嚣,只是这喧嚣里,已然少了几分昨日的浮华。
镇北侯府门前,更显冷清。那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恍如隔世,只余下两尊石狮子,沉默地守着空荡的门庭。
离京前三日,上午。
陈锋带着林月颜,备了些薄礼,再次来到了长安书院。
书院里很是安静,只有朗朗的读书声从各个斋舍中传出。
徐文远的书房内,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袅袅升起。
往日里总是堆满了书卷的棋桌,今日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张古朴的棋盘摆在中央,黑白二子,在棋盘上已是杀得难解难分。
老人今日未曾读书写字,而是与林月颜对坐在一张棋盘前,正慢条斯理地对弈。
林月颜身着一身素雅的衣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纤长的手指捻着一枚白子,久久未落。
阳光从窗格中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陈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丫头,该你了。”徐文远呷了口茶,笑呵呵地催促道,“再想下去,天可就黑了。”
林月颜抬起头,看了看陈锋,又看了看徐文远,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浅笑,终于将手中的白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的一处。
“啪。”
棋子落下,徐文远捻着胡须看了一眼,抚掌笑道:“好棋,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有几分你夫君在金銮殿上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