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殿里,冰蓝色的光晕像一层柔软的纱,轻轻裹着整个空间。
苏吕盘膝坐在寒玉床上,早已不是刚醒来时那副虚弱模样。
经过云清瑶连日以玄玉灵力滋养,再加上“温脉凝露”持续温养,他断裂的筋骨已初步接好,脏腑的创伤也愈合了大半。
虽说离彻底痊愈还远,但起码行动自如了。
此刻,他正捧着一枚古朴的玉简,看得入神。
这玉简里记载的是《冰火丹术初解》,一部基础却精妙的丹道典籍。
这一界的丹道果然玄妙,尤其在寒热药性的平衡运用上,见解独到又精微。
就说其中提到的“冰魄草”“寒髓花”“雪玉参”这些寒性主药,药性之烈,远非地球上的寒性草药能比;
而用来中和酷寒的“烈阳果”“地火藤”等阳属性灵植,蕴含的火力也霸道得很。
怎么精确拿捏分量,引导药性相融而非相冲,正是冰火丹术的核心难点。
苏吕结合前世对人体阴阳五行、经络气血的透彻理解,还有对药性配伍的丰富经验,与玉简里的理论相互印证,只觉豁然开朗,许多之前晦涩的地方都迎刃而解。
他眼中闪着思索的光,指尖无意识在虚空画着药性流转的轨迹,仿佛已沉浸在那玄妙的丹道世界里。
“苏公子!”清脆的声音带着雀跃传来,小竹端着托盘蹦蹦跳跳地进来,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苏吕,“大师姐让我给您送新的‘养元丹’啦!对了,您之前问的‘凝霜花露’萃取手法的问题,丹房的陈执事刚好有空,大师姐说您可以过去请教呢!”
苏吕放下玉简,温和一笑:
“有劳小竹姑娘了。我正好有些疑惑想请教陈执事。”
他起身下床,动作虽还带着点伤后的滞涩,却步履沉稳。
身上那件云清瑶给的玄玉宫外门弟子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虽还透着几分苍白,反倒添了些清隽沉静的气质。
小竹看得小脸微红,连忙道:“我…我带您去丹房!”
玄玉宫的丹房在主峰山腰一处背阴的山坳里,由几座巨大的冰岩殿宇组成。
还没走近,一股浓郁又复杂的气息就扑面而来——那是寒香与药气混合的独特味道,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殿内空间很开阔,光线却稍显昏暗,墙壁上镶嵌着月光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刚好照亮各处。
几十座大小不一的丹炉,要么架在地火口上,要么靠阵法提供稳定的寒焰,炉火有的炽热通红,有的幽蓝冰冷,映着弟子们忙碌的身影。
空气中飘着各种药香,偶尔夹杂着焦糊味,还有丹炉运转时特有的嗡鸣声,热闹又充满生机。
陈执事是个面容清癯的老者,留着山羊胡,修为在筑基中期。
他正站在一座冒着丝丝寒气的冰玉丹炉旁,指点着几个弟子处理药材。
见小竹引着苏吕进来,他目光扫过苏吕身上的外门青袍和略显苍白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倨傲。
“陈执事,这位是苏公子,大师姐让他来请教丹道问题的。”小竹脆生生地介绍道。
陈执事捋了捋胡须,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哦?既是大师姐吩咐,苏…小友有何疑问?”
他特意在称呼上强调了苏吕“外门弟子”的身份,态度算不上热络。
苏吕倒不在意这些,拱手道:“陈执事,晚辈研习《冰火丹术初解》,对‘凝霜花露’的萃取一节有些不解。典籍说需以‘九转寒玉髓’为引,辅以‘回风手诀’震荡花蕊,才能萃出精华又不损其寒性。晚辈愚钝,想请教这‘回风手诀’的频率与寒玉髓投入的时机,该怎么把握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他问得具体又切中要害,显然对丹理不是一知半解。
陈执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个看着像“关系户”的年轻人,还真问到了点子上。
他略一沉吟,正准备开口详细解释。
“哼!一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连丹火都点不燃的门外汉,也配来请教陈执事这么精深的问题?简直是浪费执事的时间!”
一个刺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从旁边传来。
只见赵昊带着两个跟班弟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点寒气,目光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苏吕,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嗤笑起来,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丹房里不少忙碌的弟子都停了手,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有的好奇,有的同情,还有的带着幸灾乐祸。
谁都知道赵昊对大师姐云清瑶有意思,更知道他对这个被大师姐带回宫、还安置在寒玉殿的“苏公子”敌意满满。
小竹气得小脸通红,鼓起勇气反驳:
“赵师兄!苏公子是大师姐允许来请教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
“小竹!”赵昊冷冷地打断她,眼神里带着警告!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丹房是重地,哪是阿猫阿狗都能来指手画脚的?陈执事事务繁忙,哪有空指点一个连药性都分不清的废物?”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就是要让苏吕当众难堪。
陈执事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碍于赵昊的身份——二长老的孙子,不愿轻易得罪,干脆闭了嘴,作壁上观,显然是不想掺和这趟浑水。
苏吕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赵昊的辱骂,目光依旧望着陈执事,等着他的解答。
这份无视,让赵昊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窝火了。
“怎么?哑巴了?”赵昊往前踏了一步,逼近苏吕,筑基后期的威压隐隐散发出来,带着几分压迫感!
“还是说,你就只会躲在女人背后,靠云师妹的庇护在宫里混吃等死?废物就是废物!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吗?”
他身后的跟班立刻附和:
“就是!赵师兄说得太对了!”
“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哄骗大师姐!”
“我看他呀,怕是连丹炉都没摸过吧?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在丹房里回荡,格外刺耳。
苏吕终于把目光转向赵昊,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丹道浩瀚,学无止境。苏某自知浅薄,所以才来请教。至于勇气…赵师兄若是有兴致,不妨等我伤愈,我们找一处演武台,切磋印证一番如何?到时候是龙是虫,自有公论。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扰人清静,可不是君子所为。”
他语气平淡,字字却像针一样,直指赵昊恃强凌弱、无理取闹的本质,还暗讽他不敢等自己伤好再动手。
“你…!”赵昊被噎得脸色发青,没想到苏吕这么牙尖嘴利,还敢反过来约战!他虽自恃筑基后期的修为能碾压对方,但苏吕重伤未愈是事实,此刻要是强行出手,传出去不仅胜之不武,还会坐实自己欺压伤者的恶名。
更让他憋屈的是,苏吕那平静的眼神,仿佛在俯视一个跳梁小丑!
“好!好得很!”赵昊怒极反笑,眼中闪过凶光,“牙尖嘴利!本少爷就等你伤好!到时候,希望你的骨头能像你的嘴一样硬!”
“别到时候跪地求饶!”他阴狠地盯着苏吕,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不过,在这之前…既然你这么想学炼丹,本少爷就给你个机会!”
他猛地指向丹房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寒铁丹炉,那炉子的炉火最微弱,旁边还堆着些灰扑扑、品相极差的药材残渣。
“看到那炉‘清尘散’了吗?最基础的除尘丹药!你,现在就去把它炼出来!炼成了,就证明你不是废物,有资格站在这里!炼不成…”赵昊嘴角勾起恶毒的笑容,“就证明你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骗子!立刻给我滚出丹房,以后永远不许踏足此地!陈执事,您看这样‘指点’新弟子,合不合规矩?”
他最后一句是问陈执事的。陈执事看了一眼那堆明显是废弃边角料的药材,还有那火力微弱的炉子,心里清楚这是故意刁难。
清尘散虽基础,但对火候和药材提纯的要求不低,用这种废料和次等丹炉,就算是熟练弟子也难保证成功。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拂逆赵昊,含糊道:“嗯…实践出真知,试试…也无妨。”算是默许了赵昊的刁难。
丹房里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苏吕。
那堆废料和那破炉子,明摆着就是炼不出合格的清尘散!
赵昊这是铁了心要让苏吕当众出丑,扫地出门!
小竹急得快哭了,拉着苏吕的衣袖小声道:“苏公子,别去…他们是故意刁难你的…”
苏吕看了看那堆灰扑扑的药材残渣,又看了看那炉火微弱的寒铁丹炉,最后看向赵昊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脸。
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惧色,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寒。
他轻轻拍了拍小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开步子,平静地走向那个角落的丹炉。
“苏某,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