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嘉靖年间,在赣南繁华的府城,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城隍庙。这庙宇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平日里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缭绕,钟磬不绝。城里人都说,这城隍爷灵验得很,有求必应,尤其是惩恶扬善,更是分毫不差。然而,关于这城隍庙,还流传着一个更为神秘、也更为令人胆寒的传说——城隍爷审夜堂。
这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每隔几年,总会有一两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状态下的人,亲身“见证”那只在深夜才开启的、阴森恐怖的审判。
这一年秋天,府城里来了个叫王大壮的汉子。此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为人憨厚,力气也大,就是有个毛病——贪杯。这一天,他生意做得顺当,赚了些碎银子,心里高兴,便在城西“醉仙居”多喝了几壶。出来时,已是三更天,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石板路上回荡。
王大壮酒劲上涌,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本该往东走回家,却迷迷糊糊地拐进了南边的一条小巷。巷子尽头,赫然就是那座城隍庙。
平日里,这庙天一擦黑就会关上厚重的朱漆大门。可今晚,王大壮揉了揉被酒气熏红的眼睛,却惊讶地发现,庙门竟然大开着!不仅如此,庙里还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阵阵人声和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清晰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咦?奇了怪了,这大半夜的,庙里在唱哪一出啊?”王大壮醉醺醺地嘀咕着,好奇心压过了酒意和那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一进庙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酒醒了大半,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
这哪里还是他白天见过的庄严肃穆的城隍庙?大殿之内,阴风阵阵,烛火摇曳,映照得那些神像的面目都显得格外狰狞。正中的神案上,平日里宝相庄严的城隍爷泥塑金身,此刻仿佛活了过来!他头戴冕旒,身穿蟒袍,面色铁青,双目如电,正威严地高坐堂上。神案两侧,站着两排身高丈余、青面獠牙、手持水火棍和铁链的鬼差衙役。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神凶狠,嘴里还不时发出“嗬嗬”的怪声,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是在唱戏?王大壮吓得腿肚子直转筋,想跑,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只见堂下,黑压压地跪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他们低着头,身体半透明,仿佛是烟雾凝聚而成,正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嚎和含混不清的冤诉。
“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一个声音尖利的女鬼哭喊道,“我那杀千刀的丈夫,为了跟窑子里的骚狐狸在一起,一碗砒霜就送了我的命啊!我死得好惨!”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鬼魂,捶胸顿足:“城隍爷爷!我那不孝子,不给我养老送终也就罢了,还为了抢我那点养老的田地,活活把我闷死在被窝里啊!我的命,比黄连还苦!”
一个浑身湿透、七窍流血的书生鬼魂,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甘:“大人……学生与同窗结伴赶考,他见我的盘缠多,竟在渡船上将我推入江中……我的文章还没写完,我的抱负还没实现啊!”
这些鬼魂的哭诉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无尽的悲愤、痛苦和绝望,汇成一股令人心碎的声浪,在大殿里回荡。王大壮听得头皮发麻,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戏,而是传说中的——城隍爷审夜堂!
高坐堂上的城隍爷,面沉似水,静静地听着。他每听完一个鬼魂的哭诉,便会从袖中取出一本散发着幽幽光芒的册子,翻看几页,然后缓缓点头。
“哭诉冤情,本神已悉。”城隍爷的声音低沉威严,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尔等冤魂,且退下静候。阳间作恶者,自有阳间法度;若阳法不彰,阴律昭昭,绝不轻饶!”
说罢,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王大壮耳中嗡嗡作响,魂飞魄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喂!喂!你醒醒!大清早的躺在这儿,喝死啊?”
一阵刺耳的吆喝声和推搡,将王大壮从混沌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城隍庙门外的一片空地上,身上沾满了露水和尘土。而那座城隍庙,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一把大铜锁,和往常每一个清晨一模一样,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审判,从未发生过。
“我……我这是……”王大壮揉着发疼的脑袋,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眼前紧闭的庙门,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一时间分不清刚才的一切,到底是酒后的噩梦,还是真的闯入了阴间地府。
“我说你个酒鬼,昨晚喝到哪儿撒酒疯去了?”一个早起卖豆浆的大婶认出了他,没好气地说,“赶紧起来回家吧,别在这儿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