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雾气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湿冷，王昭君缩在洞穴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壁上的纹路。
这些日子，那道白影再没出现过。
她该庆幸的，李白定是被族人寻回，脱离了这暗无天日的魔界，可心口那点空落落的失落，却像藤蔓般悄悄缠了上来，让她在寂静夜里总忍不住望向洞口。
骤然响起的警钟撕裂了沉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甲胄碰撞声与厮杀呐喊。
王昭君心头一紧，踉跄着冲出洞外。只见黑压压的魔兵混战成一团，刀光剑影映亮了半边天。
而在那乱军之中，一道雪白身影尤为夺目。
李白手持长剑，衣袂翻飞如流云，剑气所至之处，魔兵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却丝毫未沾污他的白衣。
王昭君看得目瞪口呆，她早知他身手不凡，却从未想过他能凭一人一剑，破千军万马，每一招都带着凛然正气，硬生生在尸山血海中劈开一条通路。
她看得痴了，直到一柄淬着黑气的魔刀呼啸着朝她面门飞来，才猛地回神躲闪，却还是被气劲掀得瘫坐在地。
惊魂未定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李白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
“走，我带你杀出重围。”
王昭君仰头望他，逆光中他的轮廓仿佛镀着金边，若真有天神，大抵便是这般模样吧。
她颤抖着将手放进他掌心，那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
李白牵着她，剑光在身侧织成屏障，硬生生从层层包围中劈开道路。
魔界入口处，凤族正与魔族缠斗。
可刚到外围，预想中的吕布并未出现，宫本武藏却如鬼魅般拦在前方。
“小凤凰，你逃不掉的。”
他语气平淡，却让王昭君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她下意识攥紧李白的手，指尖都在发抖。
“别怕。”
李白将她护在身后，声音沉稳：“我会保护你。”
长剑破空而去，却被宫本武藏轻易避开。王昭君看着李白身形踉跄，嘴角溢出鲜血，心揪成一团。
他的修为，终究敌不过魔君。
就在此时，凤族终于冲破魔族结界，厮杀声愈演愈烈。
凤族长老缠住宫本武藏，急声喊道：“少主！快走！”
李白拉着她往外冲，可王昭君的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任凭她如何用力，都踏不出魔界半步。
“怎么会这样！”李白神色骤变。
宫本武藏的阴笑传来：“本君说了，她逃不出去。”
王昭君猛地想起，初入魔界时，宫本武藏曾在她身上施过一道隐秘禁制，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没打算让她离开。
“你快走吧！天魔来了就麻烦了！”她用力甩开李白的手，掌心的温度骤然抽离，让她指尖发凉。
“不！我说了要带你走！”李白不肯放手，眼神执拗如铁。
结界边缘的光晕泛着冷冽的光泽，王昭君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向外一推。
那力道之大，连她自己都觉意外，仿佛是潜藏在血脉里的力量骤然觉醒。
而她朝着宫本武藏的方向跑去。
李白踉跄着跌出界外，转身时眼中翻涌着惊怒与不解，他疯了似的扑回来，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衣袖，却被赶来的凤族长老死死拽住。
“不！”他的声音被结界的光晕撕碎，带着绝望的震颤。
王昭君没有回头，只是疯狂的跑向宫本武藏。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像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
直到宫本武藏的阴影将她笼罩，她才缓缓侧过脸，隔着层层魔雾与结界，遥遥望向李白。
她朝他弯了弯唇角，那笑容很轻，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李白的嘶吼几乎要掀翻魔界的天空。
他拼命挣扎，银白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可长老的法术如铁锁般捆着他，任凭他如何运起灵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凤族的队伍裹挟着他往结界外退，赵云的手按在他肩上，沉重得像座山。
王昭君看着那抹白影终于消失在天际，才缓缓垂下眼。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抬手摸了摸眼眶，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
宫本武藏的笑声在身侧响起：“小凤凰，你竟然会哭了。”
王昭君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回了魔窟。
她明白宫本武藏不对凤族下死手，并非忌惮凤族的实力。
他只是怕李白真有能力带走她，她逃离了魔界，就不能引她的母亲现身了。
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
她见过魔族公主抱着魔后的腰撒娇，眉眼间的亲昵像淬了蜜，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她既盼着母亲来，又怕母亲来。
若是母亲真的来了，会不会像魔后护着公主那样护着她？可她更怕，母亲会为了救她，落入宫本武藏的圈套。
回到那间熟悉的阴暗石窟，魔族公主早已等在那里。
见她回来，公主脸上立刻爬满怨毒：“贱奴！胆子肥了？还敢跑？”
淬了灵力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来，王昭君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连躲都懒得躲。
鞭子落在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可她心里却异常平静。
比起和他分别，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打累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昭君蜷缩在石窟角落，从袖中摸出一根红色的发带。把他带回洞中后，她竟一直忘了还给他。
指尖抚过布料上细密的纹路，仿佛还能触到他残留的温度。
李白一定会因为没能带走她而自责的，她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她想出去的。
王昭君将发带小心翼翼地缠回腕上，紧紧攥住。
腕间的触感成了唯一的念想，支撑着她在这片无边的黑暗里，不至于彻底沉沦。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只要这根发带还在，她就不算完全被困住。至少，她心里还住着一缕光。
这半个月来，魔窟里的看守松了些，大概是公主也觉得她早已没了逃跑的力气，不过是只待宰的羔羊。
直到今日午后，脚底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
起初她以为是错觉，可那震颤越来越清晰，像闷雷滚过地底，带着金戈交击的脆响和魔族嘶吼的咆哮。
是厮杀声！
王昭君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又有人闯进来了！
会是李白吗？
半个月前他没能带走她，是不是一直没放弃？这个念头像火星落在干柴上，瞬间点燃了她眼底的光。
她顾不上膝盖上尚未愈合的伤，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洞口跑。
魔窟的洞口终年被黑雾笼罩，只漏下一点惨淡的光。
一道纤细的身影忽然从雾里走了出来，稳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王昭君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那是个女子，一身蓝色的衣裙在黑雾中几乎要隐去，脸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遮住了大半容颜。
可对上她的眼睛时，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睫毛纤长如蝶翼，瞳仁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温润又深邃。单看这双眼，便知纱下必是一张极美的脸。
她被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攫住了。
那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像深秋的寒潭，沉淀了无尽的心事，看得人心里莫名一揪。
为什么？
王昭君不懂。
这人闯魔界，要么是为了救人，要么是为了寻仇，眼神里该有决绝或愤怒才对，怎么会是这样的哀伤？
“你……”王昭君刚要开口，那女子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伤，眼波微动，那哀伤里竟又添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意味。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王昭君望着她哀伤的眼，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