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看着金大强那张真诚邀请的脸,以及那蒲扇般拍打着空位的金属大手,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大哥,你这热情好客的劲头,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看起来你要是去红楼当绾儿,是不是就没我头牌樱桃的什么事儿了?
这是棺材。
虽然华美,虽然金光闪闪,但它本质上还是个躺死人的地方。
你见过谁家请客,是请人躺棺材里挤挤的?
云逍的目光落在金大强那庞大的身躯上,金属铸就的胸肌线条分明,在蝉蜕内部金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这棺材虽然宽敞,但金大强一个人就占了大半。剩下的那点空间,自己躺上去,怕不是要跟大哥紧紧贴在一起。
这画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来呀,兄弟。”金大强见他犹豫,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梆梆作响,“躺大哥边上。”
云逍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很想吐槽一句:正是因为在你“边”上,我才不敢去啊。
这姿势太暧昧了。
可眼下的局面,似乎由不得他选择。
留在外面?
谁知道这秘境里还有没有别的金大强。万一下一个没这么好说话,上来就给自己物理超度了怎么办?
无经那个女人,把自己踹进来就没影了,摆明了是让自己自生自灭。指望她来救,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眼前这个“移动堡垒”兼“铁憨憨大哥”,才是唯一的生路。
虽然这条生路,看起来有点像死路。
“大哥,你确定这里面安全?”云逍做着最后的挣扎。
“安全。”金大强言简意赅,“睡一觉,就变强。”
又是这套说辞,太热情了,太感动了吧。
云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死就死吧,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
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魔潮吞噬。
他心一横,眼一闭,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心态,一个猛子朝那金蝉之蜕扎了进去。
预想中的柔软触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坚硬的碰撞。
“砰”的一声闷响。
云逍因为姿势不对,整个人直接趴在了金大强那坚硬如铁的胸膛上。
硌得他眼冒金星。
“大哥,你好硬啊。”云逍龇牙咧嘴地抱怨道,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脑门。
金大强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忍忍就好了。”
云逍听着这对话,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连忙撑起身体,与金大强拉开一点距离,解释道:“大哥你别误会,我说的是你的身体。话说你这身子,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怎么比玄铁还硬?”
一边说,他还一边好奇地在金大强身上摸索起来,敲敲这里,捏捏那里,像是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
“星辰金,混元铁,还有……”金大强似乎在回忆自己的配方,报出了一连串云逍听都没听过的天材地宝的名字。
云逍听得眼睛发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大哥体质太好了,真羡慕,想必少些零件也能运作吧,他是个傀儡人不怕疼的。
乖乖,这哪是傀儡,这分明是一座行走的宝库。
随便从大哥身上抠下来一块,怕是都能卖出天价。
他正盘算着怎么能不动声色地从大哥身上“借”点材料,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头顶的光线瞬间消失。
金色的棺材盖,竟自动合拢了。
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大哥?”云逍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嗯。”金大强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闷。
“这……这就开始了?”云逍有些紧张地问道。
“开始了。”
话音刚落,云逍便感觉到整个蝉蜕微微一震。
紧接着,他身下的金大强,以及周围的棺壁,都开始亮起细密的金色纹路。
那些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金色的小蛇,在黑暗中缓缓游动,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云逍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些纹路,就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自己笼罩。
然后,他看见那些金色的丝线,竟然从棺壁上脱离出来,像有生命一般,朝着自己爬了过来。
“我靠!大哥,这是什么玩意儿?”云逍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躲。
“别动。”金大强的声音很平静,“好东西。”
好东西?
云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朝自己涌来的金色丝线,头皮一阵发麻。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金色丝线便已经爬满了他的全身,然后,毫不客气地,顺着他的毛孔,钻进了他的体内。
“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传遍了云逍的四肢百骸。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在他的经脉、血肉、骨骼中疯狂地切割、搅动。
他刚刚突破不久的金身境体魄,在这些金色丝线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气血在沸腾,肌肉在撕裂,骨骼在哀鸣。
他的身体,像是一个被反复撕碎又强行缝合的破布娃娃。
“疼……疼死我了……”云逍疼得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开始模糊。
“小云啊,大哥没有骗你吧。”金大强喜滋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充满了邀功的意味。
云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哥……你可真是我亲哥啊。”
这哪里是变强,这分明是上刑。
“你没说……是这么个变强法啊。”云逍的声音都在颤抖,“还睡觉能变强,这他妈谁睡得着?能活着就不错了。”
“我睡得着。”金大强老实回答。
云逍:“……”
他忘了,大哥是傀儡,没有痛觉。
对他来说,这可能真的跟泡温泉一样舒服。
“大哥,你太坑爹了。”云逍疼得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爹。太痛苦了!”
金大强似乎无法理解这复杂的人伦关系,但他抓住了重点。
“痛苦,就对了。”他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我第一次,也这样。忍忍,就好了。”
云逍闻言一愣。
第一次?
难道大哥以前也经历过这种折磨?
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问道:“你……你也疼过?”
“不疼。”金大强回答得很快,“我感觉不到。但是,我知道你在经历什么。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变强的。”
原来如此。
金大强确实没有骗他。
这金蝉之蜕,真的能让人变强,只不过过程……极其不友好。
云逍心中稍稍得到了一丝安慰,但身体上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减弱。
那些金色丝线,依旧在他的体内肆虐。
它们像是一群最严苛的工匠,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敲碎,然后用一种更加坚固的方式重新组合。
这个过程,是对意志力的终极考验。
云逍感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痛苦的巨浪吞噬。
不行,不能就这么昏过去。
一旦意识崩溃,神魂失守,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那“金蝉子”的意志,就会趁虚而入,完成那场最高明的夺舍。
“集中精神!过滤掉无用的信息!专注于你要找的那种感觉!”
云逍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当初在鬼市,石轩对他说过的话。
对,过滤。
他不能被动地承受痛苦,他要主动去引导,去掌控。
他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运转起《养剑心经》,心剑的剑意在识海中凝聚,试图去分析那些金色丝线的本质。
在他的内视之下,那些金色丝线并非单纯的能量体。
它们的内部,蕴含着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符文。
这些符文,仿佛是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的法则烙印,记录着生命蜕变的终极奥秘。
它们在破坏云逍身体的同时,也在用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重塑着他的生命形态。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炼体了。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
想通了这一点,云逍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痛苦依旧,但他不再将其视为纯粹的折磨,而是看作一场前所未有的机缘。
他开始尝试着去理解那些符文,去配合那些金色丝线的改造。
他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任由那股力量施为,而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对那些法则符文的感悟之中。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玄奥的感悟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云逍感觉到体内的剧痛开始缓缓减弱。
那些肆虐的金色丝线,似乎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开始变得温和起来,缓缓融入他的血肉骨骼之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现出来。
他的气血,变得如同奔腾的江河,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筋骨,坚韧得如同神金,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华。
他的肉身强度,在短短的时间内,跨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稳稳地踏入了金身境中期。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金身境。
他的金身之中,蕴含着一丝不朽不灭的韵味,那是来自上古金蝉的生命烙印。
“呼……”
云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中,竟夹杂着一丝丝黑色的杂质,那是他体内被淬炼出来的所有污秽。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从内到外,都变得通透无比。
“大哥,我……我成功了。”云逍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但更多的是兴奋。
“嗯,你比我快。”金大强的声音传来。
“快?”云逍一愣。
“我第一次,用了三天。”
云逍心中一惊。
自己这次,感觉只过了一两个时辰。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佛魔金身底子好?还是因为《养剑心经》的缘故?
他来不及细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心中充满了喜悦。
这次冒险,值了。
虽然过程痛苦了点,但结果是喜人的。
“大哥,多谢了。”云逍真心实意地说道。
“兄弟,不客气。”
黑暗中,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融洽了不少。
一种名为“兄弟情”的东西,似乎真的在这狭小的棺材里,悄然滋生。
“好了,既然强化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云逍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新生的力量,“这棺材板,该怎么打开?”
他试着推了推头顶的棺盖,却发现那盖子纹丝不动,仿佛与整个蝉蜕融为了一体。
“大哥,这棺材板怎么打不开?”云逍有些慌了。
该不会是……出不去了吧?
“不知道。”金大强的回答,让云逍的心沉了下去。
“你不知道?”云逍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不是进来过吗?以前是怎么出去的?”
“以前,它会自己打开。”金大强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困惑,“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云逍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个“外人”进来了,导致程序出错了?
他用力地捶打着棺盖,发出阵阵闷响,但那金色的棺盖,却连一丝震动都没有。
“大哥,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机关,或者口诀之类的?”云逍急切地问道。
“没有。”金大强很肯定地回答。
云逍小心翼翼地尝试:“芝麻开门?”
没有反应。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还是没有反应。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刚升级就卡关,这是什么地狱级难度的剧本?
两人在黑暗中陷入了沉默。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云逍越来越感到不安之际,他忽然感觉到,整个金蝉之蜕,又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这一次的震动,比之前更加剧烈。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仿佛整个棺材都在高速下坠。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以前不长这样。”
金大强的回答,已经无法给云逍带来任何安慰了。
他只能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金大强,在这剧烈的颠簸中,祈祷自己不要散架。
震动越来越强烈,失重感也越来越清晰。
云逍感觉自己像是在坐一趟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五脏六腑都快要被甩出来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
不是那种单纯的黑暗,而是一种连光线、声音、神识都无法穿透的、绝对的虚无。
他只来得及在心中发出一声国骂,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