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落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筑基巅峰的修为,换髓境的肉身,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他抬眼望去,战场是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女武僧们像疯了一样,用身体去撞,用牙齿去咬。
她们的降魔杵、戒刀,早已被染成了暗红色。
空气中,血腥味和魔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云逍眉头紧锁。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不是打仗,这是送死。
她们的战术只有一个字——填。
用人命去填。
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消耗魔佛的数量,去延缓封印裂缝的扩大。
这种打法,愚蠢,且惨烈。
除非,她们别无选择。
除非,她们在等。
等一个能一锤定音的人。
阿鼻城主,杀生。
可那股足以镇压一切的气息,始终没有出现。
净海将军在流血。
破军营在拼命。
阿鼻城在燃烧。
唯独她们的王,缺席了。
大战当前,主帅摸鱼?
云逍的“社畜雷达”疯狂作响。
这比老板在团建时画大饼还不靠谱。
“八戒。”他沉声在识海问道,“你确定感觉不到杀生的气息?”
“没有。”八戒的声音罕见地严肃,“本帅的神念已经扫过几遍了,这城里,除了那个拿杵的女将军,就没一个能打的。”
“封印破裂,魔气冲天,她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
一个荒诞却唯一的可能,浮现在云逍心头。
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如果连阿鼻城最强的后盾都倒了,那这座悬浮在魔窟之上的孤城……
他不敢想下去。
“轰!”
不远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凌风被三尊魔佛围攻,险象环生。
他那套华丽的《惊鸿游龙剑法》,此刻显得格外无力。
剑光如织,煞是好看。
但劈在魔佛身上,只留下一道道浅痕,转瞬即逝。
魔佛的再生能力,太过变态。
“凌兄,帅是真帅,就是有点刮痧。”云逍忍不住吐槽。
凌风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云兄!别看戏了!帮忙!”
他话音未落,一尊魔佛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拍了下来。
凌风脸色煞白,想躲,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
不是云逍。
是一个身材异常壮硕的女武僧。
孟姐。
就是那个在红楼差点把凌风办了的“铁拳”孟姐。
她浑身是伤,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但她仅剩的左手,却死死抱住了那尊魔佛的大腿。
“噗嗤!”
魔佛另一只手的手爪,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后心。
孟姐身体剧震,口中鲜血狂涌。
但她没有松手。
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冲着凌风,咧嘴一笑。
那笑容,混着血,狰狞又灿烂。
“小子……活下去……”
凌风呆住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想不通,这个前几天还想对自己霸王硬上弓的女人,为什么会为了救自己而死。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碎了。
“啊啊啊!”
凌风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怒吼。
他不再躲闪,手中龙纹承影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百花杀!”
无数剑气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出,将那三尊魔佛瞬间淹没。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云逍叹了口气。
“年轻人,就是冲动。”
他身形一晃,出现在凌风身后,一掌拍在他的后心。
一股精纯的灵力渡了过去,稳住了他即将暴走的剑气。
同时,云逍左手抄起一块不知谁掉的板砖,右手并指如剑。
“八戒,报点。”
“左边那个,腋下三寸,有个隐蔽的‘欢喜穴’,戳之,可令其当场体验极乐,金身溃散。”
“中间那个,后颈第七节脊骨,那看着是一处旧伤,用板砖拍,有奇效。”
“右边那个……这个有点变态,你试试踹他裆。”
云逍嘴角抽了抽,真是个好老师,无所不知啊!
“本帅什么时候错过?”
云逍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电。
他先是一个滑铲,躲过中间魔佛的扫堂腿,手中板砖精准地拍在了它的后颈。
“咔嚓!”
那魔佛浑身一震,眼中的凶光瞬间变得祥和,竟双手合十,原地坐化了。
紧接着,云逍一个懒驴打滚,滚到左边魔佛的身下,一指戳向它的腋窝。
那魔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如痴如醉的表情,身上的魔气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消散。
最后,面对右边那尊魔佛,云逍犹豫了零点一秒。
然后,他用上了毕生的力气,一脚踹了过去。
“嗷——!”
一声不似佛门中人该有的凄厉惨叫,响彻云霄。
那魔佛捂着裆,痛苦地跪倒在地,眼泪鼻涕一起流,魔气溃散得比前两个还快。
这打法……太脏了。
太猥琐了。
但也太有效了。
云逍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风轻云淡。
“专业对口,懂的都懂。”
他扶起脱力的凌风,将他扔到孟姐的尸体旁。
“哭吧,哭完了,就给老子起来继续打。”
凌风看着孟姐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以前觉得,阿鼻城是个变态的地方。
现在他才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着活下去。
云逍没有再管他。
他抬头望向战场的中心。
净海将军,已经快到极限了。
她身上的金色战甲,布满了裂痕。
手中的降魔杵,挥舞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但她的眼神,依旧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钉在封印裂缝的最前方。
那里,魔气翻涌,仿佛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要出来了。
云いだ!
突然,整个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震动,是颤抖。
仿佛这片悬浮在虚空中的大陆,正在恐惧。
封印裂缝中,那翻涌的魔气,猛地向两侧排开。
一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巨手,从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足足六只手臂。
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缓缓从裂缝中爬出。
那是一头高达百丈的巨猿。
六臂,青面,獠牙。
它的身上,燃烧着黑色的魔焰,那股气息,远超之前所有的魔佛。
那是一种……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恐怖威压。
化神境!
云逍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筑基打金丹,叫越级挑战。
筑基打化神,那叫投胎。
“八戒,这玩意儿是什么鬼东西?”
“……上古魔猿。”八戒的声音惊疑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厉害?”
“不是厉害,是无解。它的肉身,堪比法宝。它的力量,可以撕裂空间。一拳下去,一座山就没了。”
云逍懂了。
翻译过来就是:等死吧,没救了。
那六臂魔猿显然也发现了净海将军这个最强的“钉子户”。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六只手臂同时握拳,像六颗黑色的流星,朝着净海将军,轰了过去。
那一瞬间,空间都在扭曲。
拳头未至,那毁灭性的拳风,已经将地面犁出六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净海将军抬起头。
她看着那毁天灭地的一击,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决绝。
她笑了。
那笑容,凄美而壮烈。
她松开了手中的降魔杵。
双手,缓缓合十。
“破军所属,听我号令!”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破军营女武僧的耳中。
“城在,人在!”
“城破,魂存!”
“今日,我净海,为阿鼻城,流尽最后一滴血!”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不是魔焰,是金色的火焰。
那是她的金身,她的修为,她的生命,在熊熊燃烧。
她化作了一颗璀璨到极致的金色流星。
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六只遮天蔽日的拳头。
“不要!”
云逍目眦欲裂,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就这么去送死。
这个固执、强大、又有点可爱的女人。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一股无法抗拒的能量余波,就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噗!”
云逍像一片落叶,被轻易地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挣扎着抬起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颗金色的流星,与那六颗黑色的流星,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片极致的、吞噬一切的白光。
白光过后,六臂魔猿发出痛苦的嘶吼,它的六只手臂,竟被那金色的火焰,烧得焦黑一片,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而那颗金色的流星,也耗尽了所有的光和热。
净海将军的身影,重新出现。
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身上的战甲,已经完全破碎。
胸口处,一个巨大的、前后透亮的血洞,触目惊心。
生机,正在飞速地流逝。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女武僧,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们的将军,她们的战神,倒下了。
云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疯了一样,冲向净海坠落的地方。
他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快到耳边只剩下风声。
他终于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
她的身体,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
但也很冷。
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喂……”
云逍颤抖着,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为了这座随时可能毁灭的孤城?
值得吗?
净海将军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她咳出一口带着金色碎片的血块。
她的目光,费力地聚焦,落在了云逍的脸上。
她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襟。
她的眼神,异常明亮。
那是一种……托付。
“保护好……”
“……杀生大人……”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云逍的心上。
云逍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出来。
“别死啊!”
“你他妈承诺的加班费还没给呢!破军令的尾款!十万灵石!你还没给呢!”
他语无伦次,像个讨债的疯子。
他只想用这种方式,留住她。
留住这一点点正在消散的温度。
听到他的话,净海的嘴角,竟向上牵起了一丝弧度。
那是一个……凄然的笑容。
她看着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值得。”
随即,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头,一歪。
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云逍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住,然后,一点点捏碎。
咸鱼的内心,第一次,被如此剧烈的悲怆与愤怒,彻底填满。
“这个时候你说这种话……”
云逍低下头,额头抵着净海冰冷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不是逼老子拼命吗?”
“吼——!”
就在此时,那头六臂魔猿,从重创中恢复了过来。
它看着自己焦黑的手臂,又看了看死去的净海,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怒吼。
它剩下的完好的手臂,再次举起,这一次,目标是整个封印的核心节点。
它要将这里,彻底摧毁。
滔天的魔气,再次席卷而来。
幸存的女武僧们,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连净海将军都死了。
还有谁,能挡住这个怪物?
然而,就在那毁天灭地的一拳即将落下之时。
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霸道绝伦的气息,从战场的中心,冲天而起。
云逍,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依旧抱着净海的尸体。
但他的头,已经抬起。
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
他的脸上,一道道黑色的魔纹,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开来。
“嗡——!”
他体内的【通感】异能,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不再是品尝。
不再是分析。
而是吞噬!
整个战场上,那些肆虐的、狂暴的、足以让任何修士爆体而亡的魔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如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云逍的体内。
云逍的身体,变成了一个黑洞。
一个贪婪的、永不满足的黑洞。
他的身体,缓缓地悬浮到了半空中。
一头黑发,无风自动,狂乱舞动。
他的气息,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攀升。
筑基巅峰……瓶颈……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蛋壳破碎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
他丹田气海中的灵力气旋,在海量魔气转化为的灵气的灌注下,被强行压缩、凝聚、质变。
一颗散发着淡淡金光,却又缠绕着丝丝黑气的金丹,雏形初现。
然后,在下一秒,彻底凝实!
金丹境!
成了!
识海中,八戒非常意外。
“疯子……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直接在战场筑就金丹,古往今来,少有人为之!”
“他就不怕被魔气撑爆,或者直接堕落成魔吗,不对,这小家伙能转化灵力”
云逍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脸上被魔气遮掩,若隐若现,身上的气息却逐渐强大。
他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看向那头已经近在咫尺的六臂魔猿。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勾了勾手指。
“给老子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