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海俏脸苍白,继续沉声道:“我想请公子,随我去军营。”
“阿鼻城的药师,对此束手无策。”
“只有你的能力,或许能救她们。”
她的语气,充满了恳求。
云逍还没说话,他识海里的八戒先叫了起来。
“答应她!快答应她!这可是刷声望、建人脉、赚大钱的好机会!你小子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云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懂什么,这叫待价而沽。”
他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将军,这……这万万不可。”
净海眉头一皱:“为何?”
云逍一脸的痛心疾首,言辞恳切。
“将军此言差矣。我并非不愿帮忙。”
“我对保卫阿鼻城,为天下苍生安全而浴血奋战的女中豪杰们,心中满是敬意,满目虔呈。”
“若是有必要,我晚上结束工作,定会为她们焚香祝祷,祈求平安。”
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仿佛自己是个忧国忧民的圣人。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是,出城大战魔族,那是万万不行的。”
“将军,你看看我。”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薄如蝉翼的粉色决胜服。
“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
“我的职责,是在这红楼之内,用我的温柔和技艺,抚慰客人们疲惫的心灵。这才是我的战场。”
“去城外那种打打杀杀的地方,我……我害怕。”
他说着,还夸张地抖了一下,一副受惊小媳妇的模样。
凌风在一旁都看傻了。
云兄这演技,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净海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竟有些语塞。
云逍叹了口气,继续他的表演。
“将军,不是我摸鱼,实在是能力有限。”
“再说了,出城是不可能出城的。”
“红楼里不但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而且不少客人美艳漂亮,呸,不对,客人们风姿高雅,还有灵石拿,我超喜欢这里的。”
他说完,还露出一副“此间乐,不思蜀”的陶醉表情。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
好像哪里不对?
云逍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入戏太深了?我不是来调查杀生的事吗?怎么就真的纸醉金迷了?
钟琉璃和辩机的眼神,已经变得相当不善。
她们怒目而视,倒不是因为云逍不肯出城救人。
而是这家伙……这家伙当倌儿当上瘾了!
看看他那副谄媚的样子!
太讨厌了!
辩机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云施主,看来你在这红楼里,当真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啊。”
钟琉璃更是直接,她走到云逍身边,捏了捏他的脸。
“师弟,不许笑得这么难看。”
“你不许喜欢这里。”
云逍:“……”
我这都是为了任务,为了生存啊!
你们这群人,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呢!
净海看着这的一幕,眉头微蹙。
她是个军人,习惯了直来直去。
云逍这套弯弯绕绕,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她同样是个聪明人,她看出来了,云逍这是在拒绝。
她沉默了片刻,装作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城外破军营的驻地,风景很好。”
“而且,我那些受伤的弟兄们……很多都长得很漂亮哦。”
话音刚落。
云逍脸上的为难和颓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正气。
“将军!”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魔气肆虐,同胞受苦,我辈修士,岂能坐视不理!”
“我辈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护佑苍生为天职!”
“刚才只是一个玩笑,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我,云逍,必须亲自出城,为那些遭受魔气入体的女英雄们驱除魔气!”
“为英雄服务,是我毕生的荣幸!”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凌风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脱臼了。
钟琉璃歪着头,满脸困惑。
辩机嘴角抽搐,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活宝。
净海将军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明白了。
这家伙,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滚刀肉。
云逍心中则是在疯狂吐槽。
开玩笑,摸鱼只是借口,美色只是由头。
他真正想的,是亲眼去看看阿鼻城的防线到底是什么状况。
净海说那里的魔气带着“意志”,这绝对是关键线索。
不去实地考察一下,怎么能行?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主动。
一个被抓来的“倌儿”,对城防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有问题吗?
现在这样,被“美色”所诱,被“大义”所感,被迫前往。
这才符合他“樱桃公子”的人设。
“咳咳。”
云逍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副专业而矜持的笑容。
“不过将军,你看,你现在伤势未愈。”
“我这边,也还有些红楼的俗务需要交接。”
“不如……等两日,待将军伤势好转,我们再一同出城,如何?”
他把主动权又拉了回来。
净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好。”
“就依公子所言。”
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
自己今天,或许真的钓到了一条能改变阿-鼻城格局的……真龙。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净海将军,您可在里面?三娘听说您来了,特地备了些安神养气的灵茶,想请您移步一叙。”
是红三娘。
云逍心中一动,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净海扬声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红三娘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盘膝疗伤的净海,穿着决胜服的云逍和凌风,还有三个气质各异、明显是“客人”的女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脸上却笑意盈盈,看不出半点异常。
“哎呀,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她快步走到净海身边,一脸关切。
“无妨,一点小伤。”净海淡淡地说道。
红三娘的目光在云逍身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说:“看来是樱桃的服务,让将军很满意啊。”
“何止是满意。”净海看了云逍一眼,“樱桃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话一出,红三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救命恩人?
一个刚来的下等倌儿,怎么就成了破军营统领的救命恩人了?
她瞬间意识到,这里面有大事发生。
但她是个聪明人,没有追问。
“既然将军凤体有恙,更该好生休养才是。”
“三娘已经在天字号的‘静心阁’为您备好了房间和药浴,还请将军移步,让三娘好生照料。”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既是关心,也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安排。
净海点了点头,她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彻底恢复。
她站起身,对云逍等人说:“两位公子,还有三位姑娘,净海先行告退。两日后,我再来寻你们。”
说完,便在红三娘的搀扶下,离开了雅间。
随着她们的离开,雅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八卦和诡异的氛围。
危机暂时解除。
主角团的身份,重新回归到了“倌儿”与“顾客”。
而这场极限拉扯,才刚刚进入正题。
辩机第一个发难。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在凌风脸上。
“怜儿。”
凌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客……客官有何吩咐?”
“此间气氛有些沉闷,你舞一曲助助兴吧。”辩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凌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
他想说我堂堂刑部尚书之子,元婴期天才,岂能在此卖艺!
但当他看到辩机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时,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求助地看向云逍。
云逍则对他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乖巧地走到钟琉璃身后,伸出双手,开始为她捏肩捶腿。
“师姐,这个力道还行吗?”
“嗯……”钟琉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嘴里还叼着一块点心,“再用点力。”
凌风彻底绝望了。
他看着入戏极快的云逍,再看看一脸“你敢不跳就死定了”的辩机和冷月。
他咬了咬牙。
算了。
无法反抗,那就享受吧。
他甚至觉得,“怜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
“好!各位客官瞧好了!”
凌风索性放开了,他抽出龙纹承影剑,在雅间中央摆开架势。
一时间,剑光霍霍,身姿翩翩,一套【惊鸿游龙剑法】被他舞得是行云流水,颇有几分赏心悦目。
钟琉璃一边吃,一边点评:“没师弟打得好看。”
冷月则是一针见血:“花里胡哨。”
辩机没说话,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正在“服务”的云逍身上。
她看似随意地问道:“樱桃,你们来这红楼,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来了。
云逍心中了然。
他一边给钟琉琉捏着肩,一边低声回答,声音刚好能让桌边的人都听到。
“回客官的话,见闻倒是不少。”
“比如,我们知道了,这红楼并非单纯的风月之地。”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说着,眼神却快速地扫过辩机和冷月。
辩机追问:“哦?那是何地?”
云逍俯下身,装作是在为钟琉璃整理衣领,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用唇语,一字一顿地说道。
【心-理-后-勤-部】
这个词,辩机和冷月都看懂了。
虽然不懂“后勤部”是什么意思,但“心理”二字,她们瞬间就领会了其深意。
结合之前空灵上师所说的“疏导”,一个全新的认知模型,在她们脑中建立起来。
云逍直起身,继续用正常的音量说道:“此地,是为那些征战沙场的女中豪杰们,提供一处安放心灵的港湾。”
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但配合刚才的唇语,意思就完全变了。
“港湾?”冷月冷笑一声,她端起酒杯,送到云逍面前,“给我满上。”
云逍连忙拿起酒壶,恭敬地为她斟酒。
就在酒壶靠近酒杯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
这是他们诡案组内部约定的暗号。
很简单,敲一下代表“是”,两下代表“否”,三下代表“不确定”。
冷月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个杀生城主,你们可见过?”
云逍摇了摇头,同时嘴唇再次微动。
【只-闻-其-名】
然后,他为冷月倒满了酒,又顺势为辩机续杯。
辩机看着翩翩起舞的凌风,像是无意中提起。
“听说,这阿鼻城,极度推崇女子,厌恶男子。不知是何缘故。”
这个问题,是核心。
云逍知道,该抛出那个重磅炸弹了。
他走到辩机身后,学着之前的样子,为她捏肩。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避开远处可能存在的窥探视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客官有所不知。”
“小的们,从一些前辈口中,听到了一些……秘闻。”
他的双手,开始在辩机的肩膀上按压。
辩机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能感觉到,云逍的手指,正通过特定的穴位,传递着信息。
一下,两下,三下……
那是一种比暗号更复杂的指法,能够传递更精准的讯息。
是云逍根据前世的某种编码方式,临时创造出来的。
【杀-生-是-女-人】
当这四个字通过指尖的按压,清晰地传递到辩机的感知中时。
饶是她心性沉稳,道心坚定,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茶水,险些溢出。
云逍的“服务”还在继续。
他一边按,一边用正常的声音,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
“据说,城主大人,乃是天神下凡,威猛无比,曾一人一骑,于魔军之中七进七出,斩将夺旗,这才奠定了阿鼻城的基业。”
他口中说着神话般的英雄事迹。
指尖传递的,却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八卦。
【八-戒-师-妹】
【暗-恋-玄-奘】
【被-拒-黑-化】
一连串的信息,如同惊雷,在辩机和冷月的心中炸开。
冷月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已经有些发白。
她看向云逍,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消息来源可靠吗?
云逍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结束了对辩机的服务,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毛巾,擦拭着桌上根本不存在的污渍。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再次无声开合。
【八-戒-亲-口-所-言】
这下,再无怀疑。
雅间内,除了凌风卖力的舞剑声,和钟琉璃咔嚓咔嚓吃点心的声音,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辩机和冷月,都在飞速地消化着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杀生是女人。
因为求爱不得,才因爱生恨,建立了这座“女尊男卑”的城市。
这个理由,虽然荒诞,却比任何宏大的理由,都更具说服力。
它解释了一切。
解释了为何此地规则如此极端。
解释了为何红楼会以这种形式存在。
解释了为何杀生对男人,抱着如此巨大的恶意。
这不是什么道统之争,也不是什么理念之别。
这根本就是一个……失恋女人的疯狂报复。
此时,凌风一套剑法舞完,累得气喘吁吁,他收剑而立,还骚包地甩了一下头发,期待着赞赏。
“客……客官们,我舞得如何?”
他看到辩机和冷月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辩机放下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怜儿,你辛苦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同情。
凌风更懵了。
冷月则是直接说道:“以后,你还是别练剑了。”
“为何?”凌风不服。
“因为你是男人。”冷月面无表情地说。
凌风:“……”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他求助地看向云逍。
云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凌兄,想开点。”
“这个世界,对我们男人,不太友好。”
然后,他凑到凌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将刚才的情报复述了一遍。
凌风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呆滞。
最后,他手中的龙纹承影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重组,然后再碾碎。
他看着云逍,嘴巴张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她……她……她是个女的?”
云逍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个被男人伤过的,女的。”
凌风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遭遇的一切,根源在哪里了。
他不是倒霉。
他是精准地撞在了枪口上。
钟琉璃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块点心,她舔了舔手指,好奇地问。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为什么凌风看起来快哭了?”
云逍微微一笑。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如何更好地为各位客官服务。”
“毕竟,让顾客满意,是我们的天职。”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雅间内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们对阿鼻城的认知,对即将面对的敌人,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这场在嬉笑怒骂间完成的情报交换,为他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奠定了一个全新的基石。
阿鼻城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要荒诞,也……要危险得多。
因为一个疯女人的执念,往往比千军万马的魔族,更难对付。
云逍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城西的方向。
那个方向,有镇魔塔。
有杀生每晚都会去的地方。
那里,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这个因爱生恨的女人,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