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所说的生死同炉应该只是眼前场景的一种叫法,真正的变化此时还并未出现。
他可以感受到,有一种气机正在复苏。
或许,不止一种。
他心有所感,径直找了块平地盘膝而坐,想要捕捉到所有变化。
既来之则安之,之前他还准备不少阵法材料,想着自己突破可能会造成不小的动静,届时便以此进行遮掩,尽量缩小影响。
但现在既然有墨渊护法了,他就无需再操心其他。
这几日接触下来,墨渊确实没有让他感到任何一丝恶意,因此,他索性完全信任对方,和墨灵一起,安心感悟,争取早日结婴。
主要还是因为墨渊太强了,强到他都无法产生危机感,真要心怀不轨,他也没有反抗能力。
做好心理建设后,赵长佑不再管其他,一心只为参悟周围的木属性波动。
这一悟便是大半个月,烬林沼终于迎来了他所期待的剧变。
此时的烬林沼,正被一种诡异的静谧笼罩。
赵长佑立于腐叶溪畔,赤裸的双足陷在半寸厚的草木灰里,为了加强感悟,他已经脱掉了法宝靴,同时也选择了远离墨灵的方向,如果出现变化尽量不要干扰到对方。
左侧焦木的余温透过脚掌漫上来,右侧新苗的凉意却顺着脚踝缠上膝盖。
两种触感在经脉里无声角力,像在演绎一场微型的枯荣之争。
他闭着眼,放任神识沉入这片土地。
枯区的焦木并非死寂,每一道炭化的裂纹里都藏着蜷缩的生机,如同冬眠的虫豸,只待某个信号便会舒展腰身。
荣区的新苗也非一味勃发,嫩绿的叶片边缘已泛起点点枯黄,那是过度汲取养分后必然的损耗。
两股力量在溪面上空碰撞,不是湮灭,而是交融成半透明的气带,气带里浮动着无数细碎的光影。
有古木焚烧的残像,也有新芽破土的瞬间。
“原来不是对立,是互衍,是轮回。”
赵长佑喉间溢出一声轻喃。
他忽然松开紧握的双拳,任由指尖的灵力自然流淌。
没有刻意引导,半数被焦木的裂纹吸走,半数被新苗的根系牵走,回来时却都带着异样的气息。
从焦木处返回的灵力裹着灰黑色的沉稳,从新苗处归来的灵力缠着翠绿色的灵动,在丹田内绕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环。
当晨露与残月同时沾染上地平线的霞光,烬林沼的寂静被一声脆响打破。
腐叶溪的水面裂开蛛网状的银纹,银纹迅速爬满整个溪面,随后向上隆起,化作倒扣的琉璃穹顶。
穹顶之下,枯与荣的转化骤然挣脱了时间的束缚。
焦黑的古柏树干像被无形的手撕开,翡翠色的汁液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细长的水线,坠落时穿过灰土层,竟在落脚处催生出成片的绿苔。
那些扭曲的炭化枝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壳,露出底下泛着水光的新木,数息间抽出的绿芽顶着未熄的火星,却在绽开红色花瓣的瞬间,将火焰化作露珠滚落在叶心。
对岸的新苗则在做着相反的运动。
刚舒展的叶片猛地向后卷曲,浅绿褪成深褐,挺拔的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在接触草木灰的刹那炸开,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粒。
光粒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纷纷扑向枯区的焦木,钻入裂纹后,便有细密的根须顺着炭化的纹路攀援生长。
最奇的是腐叶溪的水面,黑白两色的雾气不再飘散,而是凝聚成旋转的太极轮廓。
黑鱼眼处浮着枚焦黑的种子,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却透着 “归于寂灭”的沉静。
白鱼眼处漂着株半寸长的新苗,根系在水中舒展,每一条根须都在书写“生生不息”的韵律。
两者每七息交换一次位置,交换的瞬间,一道环形的气浪便会扩散开来,气浪过处,所有枯荣转化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能看清花瓣从饱满到枯萎的每一丝褶皱,能数清朽木从腐烂到生芽的每一个瞬间。
赵长佑被气浪裹挟的刹那,识海深处的金丹突然震颤。
那些困扰他多年的滞涩灵力(木属性修士最易淤积的沉疴),竟顺着金丹表面的细纹向外渗,接触到气浪时化作灰烟,被黑鱼眼的种子吸了去。
与此同时,白鱼眼的新苗释放出柔和的绿光,像初春的细雨般渗入金丹内部,在细纹的缝隙里催生出细小的灵力嫩芽,嫩芽相互缠绕,渐渐织成与水面太极呼应的脉络。
不知时间流逝几许,赵长佑始终站在气浪中央,身体随着枯荣转化的节奏微微晃动。
他看着焦木生花,忽然明白 “枯”不是终点,而是生机内敛的极致。
就像冬日的林海,看似萧索,根须却在冻土下积蓄力量。
他望着新苗枯萎,终于懂得“荣”不是永恒,而是能量外放的必然。
如同盛夏的繁花,拼尽绚烂后,总要归于沉寂。
当第七道气浪掠过眉梢时,赵长佑的神识突然与天地间的木系灵力产生了共鸣。
他看到了整片烬林沼的能量流向。
焦木的衰败之气沉入地下,化作新苗生长的养料;新苗的勃发之气蒸腾而上,滋养着焦木的新生。
这种循环往复的流动,与他丹田内那枚旋转的灵力环完美重合。
“原来如此...”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倒映着水面的太极图,瞳孔里一半是焦木生花的绚烂,一半是新苗枯萎的静美。
识海中的金丹已变得通体透亮,那些新生的灵力嫩芽织成的脉络越来越清晰,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冲破最后的壁垒。
一股难以遏制的突破之欲从心底涌起,赵长佑缓缓抬手,左手虚按向枯区,右手轻托向荣区。
没有结印,没有借助任何外物,只是顺应着枯荣转化的本能。
当双掌在胸前交汇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灵力环转速骤然加快,金丹表面的细纹正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而识海深处,一个崭新的灵体轮廓,正随着这枯荣交织的韵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