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甄珠知道大姐姐说的是实话,也说得很在理。
风雨飘摇的乱世,很快就要开启。
这个世界这个京城这个薛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能逃脱。
命运写好的结局正在徐徐展开。
薛家背叛江家的故事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三皇子和镇国公之间的对峙拉出来的账本是薛赋背刺。
不管在哪一方面的眼中,薛家都要和镇国公府割席了。
祖母原本已经训服了薛英,让他尊重薛明玉的意见,答应她和江佩索的婚事。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薛甄珠第一次看见祖母颓丧的样子,漫长的沉默没有随着光影在地砖上的移动有片刻松动。
气氛如此沉重,薛甄珠只是陪着祖母这么坐着。
一早得到消息离开房间的父亲,没有再回来。
夕阳的余晖仍旧带着热度,薛甄珠握着祖母的手有一些微凉。
“母亲。”
祖母微微抬头,背着光,眯着眼睛只看到王夫人黑黑的一个影子。
“你来了。”祖母的声音失去了生气。
“怎么办?”王夫人擦着眼泪,快步走进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太。
祖母一辈子柔韧坚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王夫人也不曾见过她这副样子。
“老夫人,别吓我。你说说话呀。”
“祖母。”薛甄珠悲从中来,看着唇色发白的祖母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薛家……要完了。”祖母的声音像是没了力气,她的手颤抖着抚上薛甄珠的脸,“孩子啊,孩子……”
“母亲!”王夫人惊呼。
老夫人仰面歪倒在椅子里,紧闭着双眼嘴里出气多进气少。
大夫丫鬟进进出出,小厮被派出去找薛英回来。
薛甄珠被接到薛明玉的院子里,她焦急地走来走去等不来那边的消息。
“你坐下,歇息一会儿。”薛明玉自己走来走去,却叫薛甄珠去休息。
“姐姐,祖母,祖母不会……”
“不会的。不要瞎想。祖母不过是气急攻心,没有大事的。祖母平日里吃斋念佛与人为善,不会这么……”
说着说着,薛明玉发现自己也在寻求一种安慰。这种话安慰不了人,只会让人更加不安。
薛英没有回来,薛赋却先回来了。
“母亲如何?”
王夫人虽然不愿意见到薛赋,但终究是薛家的男人,算是有个主心骨了:“刚刚醒来。”
“我去看看。”薛赋不等王夫人说话,就进去了。
王夫人想要跟着进去,大夫却说还是人少一些比较好。
老夫人躺在床上,单薄的一片,被子几乎都没有起伏。
她勉力支撑着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的尊严,不肯输的样子一如当年。
薛赋觉得有些可笑,就是这个干巴老太太,甚至踮起脚尖都够不到自己下巴的女人,压制了自己半辈子。
在她面前,自己要藏起野心能力甚至是自己的未来。
藏拙,藏到自己有时候都真的认为自己是个笨拙的人。
他不可以很优秀的最大的原因,是这个女人有自己的亲儿子。
自己这个别的人女人肚子里出来的长子,挂在她的名下都是侮辱。
今天,他带来的消息,应该会让她真正意识到薛家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上。那个薛英,天真愚蠢什么都不是。
振兴薛家的愿望,要靠他来实现,多么可笑。
“母亲。”他的声音很轻,但他察觉到床上的女人微微颤抖了。
他很满意她有这样的反应,即便还是不说话,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反馈。
可惜,她是如此聪明,却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儿子。
“我知道您已经醒了。大夫在门外。”
他搬了个圆凳,坐在床边,自顾自地说。
“镇国公府和薛家联姻有什么好的呢?不上不下的一个莽夫之家。从龙之功,是功也是过啊。这么危险有什么好的。”
“知道您看重明玉那丫头。她喜欢,有什么重要的?要是前几个月半年的,也还说得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镇国公府已经翻不了身了。不是风雨飘摇的问题了,应该叫做,大厦将倾。”
“胡说。”老夫人忍不住吐出两个字,胸口快速起伏。
“别激动老太太。大夫说了不让激动。”薛赋慢悠悠地说,“我胡说不胡说的,您心里清楚。”
“三皇子质问镇国公的那份调查,里头就有我的一份功劳。”
“呸!你这么诬陷忠良,不怕报应?”老夫人激动得要起身,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薛赋假惺惺地端了一杯水到老夫人嘴边:“喝口水。不喝?那就算了。”
“别激动。忠良?对谁忠?对皇上忠才是忠良。镇国公的忠良上头不认啊,光军队里头起风雨有什么用?”
“是是是,父亲说过的不要掺和这些事。要独善其身,做个铮臣。”
“然后呢?薛家何年何月能回到朝堂上去?”
“咱们得借力啊。借谁的力?反正老夫人您看中的那个不行。”
“明玉不行,咱们宝珠行啊。四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虽然不受宠吧,但该有的都少不了。伯远景远读书不如怀远,咱也得多考虑不是?”
“你!”老夫人知道他会有二心,没有想到会直接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下手。
坏了明玉的婚事,还瞄上了怀远。
薛赋轻轻压回老夫人颤抖的手指:“母亲不要这么看我,我又不是没有心的人。怀远毕竟是我侄儿,也是薛家最有前途的孩子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我又不是真的丧心病狂,我又不是个疯子。虽然祠堂里您教训我的时候,总是念叨着这些话。看我,我还不是个君子一样端方的人物?还不是娶了您不想给我的大家闺秀?”
“我后悔不该……”老夫人喘不上气。
“是是是,后悔不该对我心软。当初您就不止一次说我心术不正。这不正是应验了你的话。不好吗?”薛赋哈哈笑着,“我要是心术正着,还不被踩到泥里去?”
“对。您是大家闺秀,不会做出那样下作的事情。可大家闺秀,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稀奇,有什么可高贵的。一个两个摆什么谱。”薛赋咬牙切齿,“大家闺秀在我父亲眼里还不是比不上我那个贱婢母亲知情识趣?”
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薛赋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更难听的我还没有说出来,这么着急干什么?”
王夫人只听见里面有些微说话声,不一会儿就听见薛赋哭嚎着:“快来人呐!母亲晕过去了!”
一时之间骚乱又起,大夫来不及擦额角的汗,脚不沾地跑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