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坤再次踏入汉军大帐时,他双手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锦盒,步履沉稳地走到刘璟案前,躬身道:“大王,宇文护遣臣,献上敌酋宇文泰首级。”
刘璟端坐主位,目光落在锦盒上,并未立刻命人打开,反而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听不出多少胜利的喜悦,倒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他摆了摆手,对身旁亲卫道:“去请贺拔将军过来。”
不多时,贺拔岳掀帘而入,他铠甲未卸,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城防巡视归来。“大王,急召末将,有何要事?”他声如洪钟,目光随即被案上的锦盒吸引,脸上掠过一丝疑惑,“这是……宇文护送来的求和礼?”
刘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示意亲卫将锦盒递过去:“兄长,你自己看吧。”
贺拔岳带着几分好奇接过锦盒,入手只觉冰凉沉重。他一边打开锁扣,一边随口道:“是何宝物,如此神秘……”话音未落,盒盖掀开,宇文泰那张苍白却依稀可见往日威严的面孔赫然映入眼帘!
贺拔岳浑身剧震,捧着盒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锦盒摔落。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宇文泰?他……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蔡坤垂手而立,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回贺拔将军,是他的好侄儿宇文护动的手。如今,宇文护已在城内登基,成了大周的新帝。”
“什么?!”贺拔岳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蔡坤,又看向刘璟,一日之内,仇敌毙命,敌酋篡位,局势逆转之快,让他这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感到一阵眩晕,“宇文护……他竟敢弑叔篡位?!”
刘璟这时才站起身,走到贺拔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语气带着些许遗憾:“兄长,我很抱歉,没能让你亲手斩下宇文泰的头颅,以报当年背信偷袭之仇。事已至此,但愿用这颗头颅,能稍慰你心中块垒。”
贺拔岳怔怔地看着锦盒中那颗熟悉又陌生的头颅,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昔日并肩作战,转眼反目成仇……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复杂的情绪渐渐化为一声长叹:“唉……宇文泰,也算是一代枭雄,纵横半生,没想到……最终竟死得如此窝囊,栽在自己侄儿手里,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那叹息里,恨意似乎淡了,多了几分英雄相惜的悲凉和命运无常的感慨。
刘璟闻言,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目光投向帐外远方,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更广阔的棋局:“兄长,实不相瞒,早在邙山大战胜负已分之时,宇文泰,在我这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贺拔岳眉头紧锁,显然没能立刻理解这番话背后的深意。他性格耿直,专注于军事,对于这些政治韬略和天下棋局,远不如他的战场嗅觉灵敏。
然而,一直静立一旁、默不作声的军师刘亮,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听懂了,汉王的意思是:宇文泰的北周,已经完成了利用邙山大战极大削弱北齐的历史使命,这个割据政权对于志在天下的汉国而言,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它的灭亡是必然的,区别只在于时间和方式而已。
贺拔岳毕竟念及旧情,虽然宇文泰曾深深负他,但人死如灯灭,过往恩怨似乎也随之飘散。他心情复杂,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有些沉重。刘璟看出他的异样,温言道:“兄长先下去休息吧,宇文泰的首级……由你处置,是祭奠亡友,还是弃之荒野,皆随你意。”
贺拔岳默默点头,重新盖好锦盒,紧紧抱在怀中,像捧着一件沉重的往事,步履略显蹒跚地离开了大帐。
帐内只剩下刘璟、刘亮和蔡坤三人。蔡坤上前一步,低声道:“大王,宇文泰已除,宇文护篡立,城内必然人心惶惶,正是进行下一步计划的大好时机。”
刘璟微微颔首,目光锐利:“不错。有劳蔡公再辛苦一趟,回去告诉宇文护,他的‘诚意’我们收到了,但现在,该谈谈退兵的具体条件了。”
蔡坤心领神会:“臣明白,定不负大王所托。”说罢,他躬身行礼,退出了汉军大营,身影再次没入通往许昌城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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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坤很快便重返皇宫,求见新任皇帝宇文护。宇文护正在偏殿焦躁地踱步,一见蔡坤,立刻迎上前,迫不及待地问:“蔡先生,如何?刘璟见到‘礼物’可还满意?他是否答应立刻退兵?”
蔡坤脸上瞬间堆起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愤慨,开始了他的表演:“陛下!那刘璟……唉,他收了先帝的人头,非但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冷笑一声,说什么‘我要一死人头有何用?难道能当饭吃吗?’态度极其傲慢无礼!”
“什么?”宇文护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愠怒道,“他刘璟什么意思?堂堂汉王,竟想做出尔反尔的小人吗?朕可是依约献上了宇文泰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