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内,木棉花开得正盛,如火如荼地缀满枝头,将整座城池染上一片绚烂的红色。
刺史府内,萧映捧着刚从交州送来的战报,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反复阅读着每一个字,仿佛要将这份捷报烙印在心中。
"好!好!好!"萧映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绽放出难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霸先真乃吾之韩信也!"
幕僚杜仑在一旁笑道:"使君慧眼识珠,当初力排众议提拔陈太守,如今果然大放异彩。"
萧映颔首,心中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作为皇室宗亲,他深知朝廷如今的内忧外患——汉国虎视眈眈,诸王各怀异心,皇帝沉溺佛法,太子庸懦无能。这次捷报或许能暂时振奋人心,但南梁的根基已经动摇了啊。
他当即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挥毫泼墨给建康写捷报。笔锋流转间,他刻意突出了晋兴太守兰钦的英勇——毕竟兰钦也是朝中名将,朝廷更愿意看到老人立功。但对陈霸先的赞扬,他也毫不吝啬:
"霸先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更难得的是善抚士卒,体恤民情,交州百姓感其恩德,自愿归顺者数以万计..."
写到这里,萧映停顿片刻,蘸了蘸墨,又补充道:"若朝廷能多用此等良将,何愁天下不定?"这句话既是对陈霸先的肯定,也是对朝廷用人唯亲的隐晦批评。
他封好奏章,命快马加急送往建康。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萧映长叹一声。他知道,这份捷报到了建康,恐怕也掀不起多大波澜。如今的朝廷,还有几人真正关心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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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初春,捷报终于传到建康。监国太子萧纲正在东宫书房品茶赏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形于色。
"好!好!国家安定,孤又可以安心研究诗词了。"萧纲抚掌笑道,随手拈起一朵刚摘下的梅花,"听说被俘虏到汉国的庾信最近做了篇《哀江南赋》,名动汉国。孤要写一篇更好的,把他比下去!"
侍立在侧的太子洗马徐陵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是否先处理封赏事宜?岭南将士还在等候朝廷的嘉奖。"
萧纲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对对,徐爱卿提醒的是。"他沉吟片刻,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吧,封朕的堂弟萧映为镇南将军,都督岭南十州诸军事。老将兰钦为安南将军、安州刺史。那个...陈霸先是吧?破格提拔为新州刺史!"
徐陵微微皱眉:"殿下,陈霸先虽有功绩,但直接从太守跃升刺史,是否太过仓促?朝中恐怕会有非议..."
"哎,"萧纲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萧映在信中对他赞不绝口,想必是个难得的人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岭南那种蛮荒之地,有个能打仗的就不错了,何必拘泥于常规?"
处理完政务,萧纲又想起另一件心事。他最近听说自己的"好弟弟"湘东王萧绎和汉国的襄州刺史韦孝宽眉来眼去,另一个弟弟邵陵王萧纶也经常写信给汉王刘璟。这些兄弟个个心怀鬼胎,自己想要坐稳太子之位,离不开刘璟的支持。
"有了!"萧纲突然眼睛一亮,"孤把月仙嫁给刘璟如何?虽然月仙才十三岁,但送到汉国养几年也合适啊。"
徐陵大吃一惊,手中的笏板差点掉落:"殿下,永晖公主尚且年幼,这...这未免太过草率!汉王刘璟已经二十有五,且已有正室,公主嫁过去只能为妾啊!"
"你懂什么?"萧纲不以为然,"政治联姻古来有之。刘璟若成了孤的女婿,自然要支持孤这个岳父大人。"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对,就这么决定了。孤真是个天才!"
萧纲在心里不由地这么夸赞自己,完全没注意到徐陵眼中的忧虑和失望。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看着太子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如此庸主,如何能在这乱世中保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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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封赏的诏书传到岭南时,陈霸先正在军营中与士卒同饮。听到自己被任命为新州刺史,他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皱起了眉头。
"主公何故不悦?"部将周铁虎不解地问,手中的酒碗都放下了,"这是朝廷对主公的认可啊!从太守跃升刺史,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陈霸先摇头苦笑,目光扫过营中正在畅饮的士卒:"树大招风啊。我若此时离开高要,岂不是辜负了萧公的知遇之恩?更何况..."他压低声音,"新州地处要冲,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这个外人去了,恐怕难以服众。朝廷此举,未必安的好心。"
周铁虎恍然大悟:"主公的意思是...朝廷这是在明升暗降,想要削弱您在军中的影响力?"
陈霸先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萧公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六州初定,我岂能为一己之前程而离去?更何况..."他没有说下去,但心中明镜似的:乱世将至,兵权才是立身之本,区区刺史虚名,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