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高要郡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西江两岸的木棉花已经绽出血红的花朵,如同燎原的火焰点燃了整个河谷。陈霸先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繁忙的码头,江风拂过他刚毅的面庞,带来阵阵春日的暖意。
船只往来如织,汉人商人用盐铁换取俚僚的山货皮毛,双方用手势和生硬的语言讨价还价,虽然沟通不畅,却都面带笑容。几个月前,这里还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如今已是一派和谐景象。
"主公,今年的春耕已经安排妥当。"部将陈法念走上城楼,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百姓们都说,自从您来了之后,赋税轻了,纠纷少了,日子有奔头了。几个村的老人非要给您立长生牌位,被我好说歹说劝住了。"
陈霸先微微点头,目光仍停留在江面上那些交易的船只上:"兄长言重了,治理地方就像调理身子,急不得。汉人与俚僚世代为仇,要化解恩怨,需要时间和诚意。"
四个月前,陈霸先辅佐萧映收复广州后,被任命为高要郡太守、西江督护。他一到任就减免赋税,鼓励农耕,又让陈法念专门负责与俚僚各部联络。
"昨日俚人酋长送来三头水牛,说是感谢主公开通互市。"陈法念笑道,"他们用山货换盐铁,再也不必冒险去抢了。有个老酋长还说,活了六十岁,第一次不用刀箭就能换来过冬的盐巴。"
陈霸先终于转过身来,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好事。告诉俚人,下个月我要在郡府设宴,请各族酋长都来。汉俚一家,才能保西江太平。"
正说着,一匹快马疾驰入城,马上骑士风尘仆仆,高喊:"急报!广州刺史急令!"
陈霸先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他快步走下城楼,接过信使手中的文书,那熟悉的火漆印章让他心头一沉。
展开一看,果然是萧映的笔迹:"交州叛乱,朝廷命我平定。叛军势大,已连克四州,霸先速来番禺议事。"
陈霸先长叹一声,对陈法念道:"太平日子到头了。传令各部,整军备战。"他望向江面上那些忙碌的商船,眼神中流露出不舍,"告诉各族酋长,宴席推迟。待我平定叛乱,再与诸位把酒言欢。"
与此同时,交州龙编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义军拥戴卢子雄之弟卢子略为主后,声势大振。当地百姓痛恨梁朝官吏贪暴,纷纷投效义军。有钱捐钱,有粮输粮,短短数月,一,军就膨胀到五万人。
"大哥在天之灵,定会欣慰。"卢子略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操练的军队。但他心里明白,这些士兵大多是为杜僧明和周文育而来——两位猛将的威名早已传遍岭南。
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二月,短短四个月时间,杜僧明和周文育果然不负众望,义军北上势如破竹,连克黄州、安州、越州、罗州。每到一处,周文育冲锋在前,杜僧明调度在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接连获胜,义军迅速扩张到了十万,新招募的五万人马,大多良莠不齐,军纪涣散。更让卢子略不安的是,杜僧明和周文育各掌四万五千人,而他这个主帅只有一万亲兵。
"主公,周将军又擅自处决了投降的梁朝官吏。"心腹卢安低声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了。杜将军也不劝阻,反倒说杀得好。"
卢子略眉头紧锁。他想起哥哥卢子雄生前常说的话:"欲得天下,先得民心。"周文育这般滥杀,迟早会失去人心。
"备马,我去见周将军。"卢子略决定亲自走一趟。
军营中,周文育正在擦拭他的长刀。见卢子略来了,只是微微抬头:"主公有何吩咐?"语气中缺乏应有的敬意。
"周将军,听说你又杀了一批降官?"卢子略尽量让语气平和,"我们现在地盘扩大,需要官吏治理,是不是..."
周文育猛地站起,身高八尺的汉子像座铁塔:"那些狗官欺压百姓时,可曾手下留情?主公若是怕了,就在交州待着,某自去取广州!"
杜僧明闻讯赶来,打圆场道:"周将军息怒。主公也是为大局着想。"但他转向卢子略时,眼神却带着几分轻视,"不过那些降官确实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卢子略心中冰凉。他明白,在这两个猛将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傀儡。他们敬重的是他死去的哥哥,而不是他这个人。
回到府邸,卢子略独自饮酒到深夜。卢安在一旁伺候,忍不住道:"主公,杜、周二人日渐骄横,恐生二心啊。"
卢子略苦笑:"我又何尝不知?但军心都在他们那里,我能如何?"
"不如暗中培养心腹,逐步收回兵权?"卢安低声道,"军中也有不少老将军旧部,对杜、周的不满与日俱增。"
卢子略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还要靠他们打仗。"
叛军继续北上,但问题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