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牧醉了，不过他酒品不错，没发酒疯。
罗荣王还算比较轻松地把人带回了房间，却是罗荣王自己的房间。
郭子牧的房间里也没口热水喝，罗荣王给他脱了鞋让他在榻上躺下，又赶紧给他倒水。
“王爷……”
郭子牧微睁着眼睛喊。
罗荣王倒水，嘴上安抚：“马上来马上来，来了来了！”
端着热水，罗荣王来到床边一手扶起郭子牧让他靠着自己，一手喂他喝水。
郭子牧喝了水，罗荣王费劲地伸长胳膊把瓷杯放到方几上，下一刻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郭子牧在他怀里转了一下，两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王爷……”
罗荣王咽了下嗓子，轻轻抱住他：“怎么了？喝多了吧？难受吗？想不想吐？”
“难受……”
“以后可别这么喝了。”
罗荣王又轻轻揉郭子牧的额角。
紧接着他的动作又顿住了，随后就是紧张。
郭子牧在哭，罗荣王赶紧哄：“不哭不哭。”
“王爷……唔……”
一阵压抑之后郭子牧放声大哭起来，罗荣王又是拍又是哄却怎么也哄不住。
郭子牧哭，哭他害得娘被活活打死；
哭他害得大哥断了前程，哭他害大哥瘸了腿；
哭他与大哥七年的颠沛流离，哭大哥跟着他沦落成了乞丐……
他恨，恨自己为何有这么一张脸；
恨自己胆小，明明这张脸把他们一家害得如此凄惨，他却狠不下心来毁了这张脸。
郭子牧哭得可说是肝肠寸断，罗荣王也不劝他了，索性让他哭个痛快。
他自己却也是听得心如刀割。
待回了京城他会去查当年为那个容月遮掩的京官是谁。
还有那个容月，他也会去查被贬去了哪里做官。
他是没什么权势，但要教训几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王爷……王爷……我害了大哥，是我害了大哥……”
罗荣王在王宅时与郭子榆见面还真不多。
他心道一定要让邵云安劝郭子榆继续科考。郭子榆有了功名，郭子牧的心里才能轻松几分。
再者郭子榆有了功名，他日后回想起来也不会此生有憾。
罗荣王哄：“你兄长只是一时没想通。待我下回见了他一定劝他去考。
你兄长那么聪慧，有康瑞在一旁教导，他肯定能拿到举人甚至是进士的功名！”
实在不行他就用他这张“老脸”去找帝师，把郭子榆加塞到国子监去！
罗荣王轻拍郭子牧，任他在自己怀里哭，任他把眼泪鼻水都蹭在自己的衣服上。
郭子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心里压抑了多年的痛苦倒是缓解了一些。
在郭子牧的痛哭变成抽泣后，罗荣王放开他想去拧块湿布给他擦脸。
哪知他刚松手，郭子牧就用力抱住他。
“王爷不许走。”
罗荣王疼爱地说：“我不走，我给你拧块布子擦擦脸。”
郭子牧这才松手。
罗荣王站起来，不顾酸麻的腿去水盆前拧了块湿布回来给郭子牧擦脸。
郭子牧就那样仰着脸，也不动手。
罗荣王笑呵呵地给他仔细擦了脸，擦了手。擦干净了，他又回去涮洗布巾。
身后有脚步声，罗荣王头不回地说：“你去床上躺着，小心晕着。”
下一刻，他手里的布巾就掉在了水盆里。
罗荣王的身后，郭子牧紧贴着他的后背，双手缠在他的腰上。
“王爷……”
“……嗳。”
“我不想，叫你‘伯伯’。”
“……不想就不想，想叫什么都成。”
“我，不想，去京城。”
罗荣王抬手，覆住了郭子牧稍显冰凉的手，随即又整个包住给他取暖。
罗荣王不敢回头更不敢转身，只能说：“凉，你快回榻上躺着去，头不晕了？”
“晕……”
“那就快回去。”
“我不！”
“……好好，不回。”
低头一看却发现郭子牧没穿鞋，罗荣王什么顾虑都没了。
他急忙转过身扶住郭子牧：“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快回榻上去！”
下一刻，罗荣王又顿住了，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带着酒气的柔软贴在他的嘴唇上。郭子牧闭着眼睛，如献祭一般把自己呈献了上去。
他闭着的眼睛颤抖，呼吸都带着紧张的发颤。
他或许是醉了才能有如此大的胆子；可他，或许又是清醒的，不然为何会如此害怕。
罗荣王深深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他眼底的深沉却是叫人无法窥探。
他抱住郭子牧的腰，轻拍，趁着这一动作稍稍退开，却是分离了两人的唇。
“小牧乖，去榻上，别凉着脚。”
郭子牧低下了头，似乎所有的勇气都在那一吻中消失殆尽。
罗荣王把他带到榻上让他躺下，又把他脏了的袜子脱掉，拉过薄被给他盖上。
郭子牧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身体却更加发抖了。
罗荣王连着被子抱住他，在他的头顶落下极轻的一吻，郭子牧不动了。
“小牧，你，很招人喜欢……我也不例外……”
郭子牧的身体震了一下就要掀开被子，罗荣王用力按住他：“你听我说。”
郭子牧不动了。
罗荣王掀开被角让郭子牧好呼吸，却仍是不让他看到自己。
“我比你年长了十多岁，已是快不惑的年纪。若我能年少个十载，我一定娶你做王正君。”
被子下，郭子牧的眼泪流淌。
“你与我在一起，十年后我可能已是满头华发，你依旧年轻俊美。
慕容家没有人活过60载，待我身故后你怎么办？
小牧，你就当，就当，我是你的亲人。
待去了京城，我给你寻一户好人家。找一个疼你爱你，一辈子只对你好的男人。
你不能在我身上耽误了自己。”
郭子牧掀开了被子，入目的是罗荣王充满了疼爱的注视。
罗荣王拭掉他的眼泪：“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
等到了京城，你一定会遇到最适合你的，你也会更喜欢的男子。”
郭子牧的眼泪一颗颗地涌出，罗荣王不停地给他擦眼泪：
“不哭，不哭了，哭多了伤身。小牧这么漂亮，要多笑。”
郭子牧挣扎地要坐起来，罗荣王放开了他。
坐起来的郭子牧却是又抱住了罗荣王，摇头：“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我只喜欢你！”
郭子牧看不到的地方，罗荣王却是苦笑：“小牧乖。”
“我喜欢你，喜欢你……”
“乖啊……”
郭子牧抽泣，罗荣王心疼是心疼却如何都没有答应他，回应他。
一直到郭子牧哭累了，也因为酒精的作用再也撑不住地睡了，罗荣王都只是这么抱着他没有松口。
抱起哭累的人，罗荣王带他去了卧房，把他轻轻放在了更柔软好睡的床上。
脱掉郭子牧的外衣又给他擦了脸，罗荣王坐在床边凝视他惊艳绝伦的睡颜，眼里全是苦涩与无奈。
他刚才对郭子牧说的那些顾忌是一方面，但即便他与他年龄相配，他也不能娶他。
门口，蒋康宁再一次扯扯邵云安。
趴在门上偷听的邵云安听到里面没动静了，这才直起身体小心翼翼跟做贼似地离开。
同犯王石井和蒋康宁也赶紧走开。
进门后没有把郭子牧扶进内室，只是把人带到外室榻上的罗荣王压根儿想不到会有人大胆地贴门偷听。
饭菜早已凉了，三个孩子也都吃饱不知去哪玩了。
虎哥和大金趴在贵妃榻边呼呼大睡，小金肚皮朝上睡在榻上。
返回来的蒋康宁、邵云安和王石井谁也没注意到三只大猫的异常，沉默地在饭桌旁坐下。
一桌子的残羹冷炙，邵云安让秦茵把剩菜再拿到厨房去热热。
坐了一会儿，邵云安又起身出去了。
桌旁只有王石井和蒋康宁，气氛有点沉闷。
秦茵带人把热好的饭菜端过来，邵云安也回来了。坐下后他说他刚才去给罗荣王煮了碗面，叫人送过去了。
蒋康宁执起筷子，不说话。王石井和邵云安也拿筷子，吃饭。
三个人安静且快速地填饱了肚子，蒋康宁要两人跟他过来。
进了房间，门一关，蒋康宁就道：“说吧。”
邵云安很老实：“我发现王爷和小郭哥好像互相喜欢，所以就想用‘酒后吐真言’的方法测试一下。
结果证明我没看错，王爷和小郭哥之间确实有那么一层窗户纸，就酱紫。”
蒋康宁：“世子殿下也就比子牧小几岁，你这不是胡闹么！”
邵云安：“我这不是胡闹，只是求证。
我又没有撮合王爷和小郭哥，我这不是怕自己看错了么，大哥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
这件事恐怕是蒋康宁这辈子做的最胡闹的一件事了。
他揉揉额头：“那你也听到了王爷不会回应。以王爷的品性，他再喜欢子牧也不可能回应。
如果他答应了那也就不是王爷了。王爷不是京城那些喜欢美色的权贵，他不会耽误子牧的。”
邵云安在蒋康宁身边坐下，问：“大哥，抛开年龄不谈，慕容伯伯会接受小郭哥吗？”
蒋康宁认真回道：“如果没有年龄这一层，我想王爷会愿意娶子牧的。
子牧的那张脸，如果王爷先他一步故去……
世子愿不愿意护着都容易引来风言风语。
除非王爷故去后子牧自己单过，或是与他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若他有的话。”
邵云安蹙眉：“不至于吧，那好歹也是王正君啊。男的正妻是叫正君吧？”
刚才偷听的时候罗荣王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蒋康宁点了下头，暗示：“‘正君’不过是一个身份。若那时你与石井权倾朝野，那也无妨。”
邵云安那颗受究竟影响的迟钝的脑袋懂了。
也就是说小郭哥的那张脸必须有一个绝对权势的人护住他，除非他以后面容有大变化。
想想杨贵妃被自己的公公抢去做老婆，邵云安也明白蒋康宁的言外之意了。
邵云安不知道杨贵妃究竟有多好看，但郭子牧是当真妖孽。
邵云安：“大哥，那你不行吗？”
蒋康宁揉揉发晕的脑袋，王石井扯扯媳妇儿：“大哥肯定也会护着子牧的。”
只是这话大哥肯定不能直说。
邵云安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果然喝多了，没反应过来。
邵云安一屁股坐下，问：“大哥你也知道王爷跟王妃的感情不好？”
头晕的蒋康宁也一屁股坐下，说：“这件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王石井去给两个酒量明显一般的人泡茶醒酒，邵云安则充满了八卦地问：
“那王爷怎么不娶一个自己喜欢的？还是没遇到？还是因为受赐婚影响？
还是他其实喜欢王妃，但王妃不喜欢他，王爷就不强求了？”
本来就晕的蒋康宁被问得更晕了。
反应了一会儿他才明白邵云安问的是什么，他道：“你问的这些我都不清楚。
王妃是一个很低调的女人，她或许不够贤淑但算得上是温和的。
我娘在世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在家中提到过。
王妃信佛，未出阁前就喜欢去庙里清修，王爷对此恐怕也明白。
所以王爷不强求她做一个适合王府的女主人，或许王爷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生下世子。
但不管王爷与王妃之间的感情如何，王爷的顾虑都是对的。
你要做的是劝子牧早点抽身，莫要放任下去最后难以收场。”
“知道了。”
邵云安回答的心不在焉。
蒋康宁不放心地去看王石井，王石井只得说：“我们会劝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