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榆和郭子牧去京城告御状的那段遭遇两人都没有对身边的人详细说起过。
但作为在京城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罗荣王来说，他能想的出兄弟二人在京城的遭遇。
他更猜得到拥有这样一张脸的郭子牧在先帝时期被恶霸看上的后果。
罗荣王从郭子牧手上拿走那碗已经温乎的水，宽慰说：“去了王府你就当是在王宅。
你不喜欢见生人，我会下令不让府里的人去打扰你。
你住的院子也有小厨房，你想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
郭子牧忍不住问：“府里只有您和世子、小晖，那，谁照顾您呢？”
罗荣王很随意地说：“我有胳膊有腿，又没老到动弹不得，照顾什么。
再说府里有厨子、有浆洗的婆子，不愁吃穿。
我就种种花，养养鸟，需要上朝的时候到皇上跟前站一会儿，没什么要操心的。”
说罢，罗荣王好像突然发现自己挺不务正业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罗荣王讪笑：“也是叫你笑话了，说来我这一辈子也是胸无大志。
先帝在的时候我这个做弟弟的没什么权势。也是皇上心善，提了我做亲王。”
罗荣王比先帝康盛帝小了二十多岁，先帝晚年的时候他正值壮年。
对多疑的康盛帝来说，自己这位最年幼的弟弟是比自己的太子还要危险的存在。
曾经遇到过的凶险罗荣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康盛帝重病期间他一心一意照顾这位皇兄，整日待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这才有惊无险地度过那段时期。
郭子牧或许不了解那段时期，却有自己的看法。
他高兴地说：“您这样才是聪明。”
罗荣王被逗笑了：“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聪明。”
郭子牧义正言辞地说：“您这样就是聪明！不争权不夺势，活得轻松不说，还不会招来皇上的忌惮。”
罗荣王仍是笑着，但却认真了几分：“谁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郭子牧说：“跟云安在一起久了自己也明白的。
云安明明能挣更多的钱，他却没那样做。
他说人不能没钱，但也不能做钱财的奴隶。那，权势也是如此吧。”
罗荣王微微笑着，说：“他说的对。人呐，不能做钱财的奴隶，也不能做权势的奴隶。
我这样做个闲散王爷不操心那么多事，一辈子这样活也挺好。”
郭子牧点头：“做皇上多累呀，管天下人吃喝拉撒，还是做闲散王爷好。”
“哈哈哈……”
罗荣王大笑。
这话叫皇侄听到不知会不会哭，管天下人“吃喝拉撒”，哈哈哈。
这时候送姜汤的过来了，罗荣王去开的门。
逼着郭子牧把热辣辣的姜汤喝了，罗荣王也准备回屋了，说：“很晚了，你该歇着了，别熬着。”
郭子牧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罗荣王拿过自己的外衫穿上就准备走。
“王爷……”
正要开门的罗荣王回身，就看到郭子牧的红唇动了动，随后张开：
“您困了吗？您要不困，我陪您下棋。”
罗荣王的眼里是疼爱：“困了困了，我也回去歇着了。你也快歇着，别胡乱想了啊。”
罗荣王开门走了。
门关上的一霎那，郭子牧双肩垮下，无力地坐了回去，脸上满是惆怅。
门外，罗荣王依在门框上长长吐了口气。随后，他尽显落寞地走了。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罗荣王和郭子牧表现得很正常，不见丝毫的落寞与惆怅。
三个小的吃完饭就被邵云安赶去晒太阳补钙去了。
被邵云安授意的蒋康宁邀请罗荣王下棋，邵云安则以给大家做小点心为由把郭子牧给喊走了。
到了小厨房，邵云安也没上来就奔主题，而是当真拉着他做葱香小饼干。
没有烤箱，就放在锅里慢慢烤。
待到准备工作完成，邵云安就很是随意地说起了他这回去京城打算买套宅子。
不是房子，是宅子，要面积大一些的宅子。
郭子牧第一个反应是邵云安准备定居京城了。
这倒不是邵云安没话找话，他是真有这个打算。
今年的茶叶和酒的生意他肯定能赚上一大笔钱，那赚了钱就要花嘛。
而且他们一家以后肯定还会经常去京城，说不定青哥儿未来还会来京城读书呢。
那总不能每次来都住在王府。他们这么多人住在康辰大哥那边也不现实。
最好的就是他们家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
这样义父义母在京城有地方住，他师兄康瑞来京城也有地方住，不必住在岳父家。
说了自己的打算，邵云安道：“咱们自己的宅子住得总是舒服自在点。
我喜欢享受，住别人家不好多要求。”
说罢，邵云安凑近郭子牧，
“而且我自己的宅子，爹娘他们肯定会给我添置些古董，那可是买不着的好东西。”
郭子牧给了邵云安一巴掌：“你可真会算计！”
邵云安嘿嘿笑。
郭子牧当然清楚王宅里面被岑老、岑夫人和康师兄添置了多少好东西。
这家伙，真真是奸商！
邵云安不动声色地盯住郭子牧：“慕容伯伯邀请咱们住王府，咱们不去也不好。
去了京城我就先找房子。如果我没空就让大哥或安叔他们帮忙找。
如果你在王府觉得不自在那就找个借口住康辰大哥那里。
反正我大哥是住那边，你肯定不会不自在。”
郭子牧低下头，有意避开邵云安的注视说：“应该不会不自在，王府里也没多少人。”
邵云安注意着郭子牧的表情，故意叹了口气。
郭子牧果然抬头，问：“你叹什么气？”
邵云安又是一声叹气：“慕容伯伯也挺可怜的。”
“为何这么说？”
郭子牧没发现他手上的面团都掉了。
“我本来也担心你去了王府，王妃会不会有想法，毕竟你长得这么妖孽。”
“你说什么呢！”
郭子牧脸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邵云安笑嘻嘻地说：“我又没说错。”
郭子牧催他：“那你叹什么气！”
邵云安道：“我不是担心你嘛，就去跟秦娘打听王妃的事。她是从宫里出来的，消息多。”
郭子牧手里的面团被他捏变了形。
邵云安就把他跟秦茵打听来的告诉了郭子牧。
郭子牧的脸上没有窃喜，反而有着心疼。
若有别的男人在场，绝对会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安慰一番。
可惜在场的只有邵云安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再说了，两个受也擦不出什么火花。
说完了从秦茵那边问出来的情况，邵云安道：
“慕容伯伯虽是王爷，多年来却一直是单身，和鳏夫差不多。”
郭子牧揉着手里的面团，说：“或许王爷对王妃用情至深，所以才不要别人。”
邵云安挑眉：“你怎么喊慕容伯伯王爷了？”
郭子牧：“若我爹还活着，他比王爷年长。我喊王爷‘伯伯’不是把王爷喊老了。
你还小，你又是邵家收养的，你喊‘伯伯’合适。”
邵云安在心里大叫，我的个老天奶，这么细节的地方小郭哥都注意到了！
这还需要旁敲侧击吗？这明显就有情况啊！
邵云安问：“那你不喊王爷‘伯伯’了，王爷没问你？”
郭子牧：“没问。”
邵云安眯眼，这真的有情况啊！
看一眼郭子牧手里被他蹂躏到不成型的面团，邵云安清清嗓子：
“算了，慕容伯伯的家事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不过慕容伯伯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还是希望他能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郭子牧却侧过身，显得有些气馁地用力揉了揉手里的面团。
邵云安暗道今天这顿小饼干还吃不吃得成。
不过显然，他还是不够了解小郭哥的厨艺。
面团虽然被揉得过软，不过这顿葱香小饼干大家还是顺利吃上了。
午休的时候，邵云安躺在床上跟王石井说了他今天的试探。
邵云安叹气：“我觉得小郭哥可能，真的喜欢上慕容伯伯了。
你看他连‘伯伯’都不喊了，又喊回‘王爷’去了。”
王石井拧眉：“他是不是听到王妃常年不在府里，所以动了心思？”
邵云安也不能肯定，但……
“小郭哥若当真是爱慕虚荣的性子，也不会忍受7年的颠沛流离。
他或许是因为王妃常年不在府里，所以才忍不住表现出对慕容伯伯的喜欢。
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喜欢一定不会是掺杂了权势那些的，就是单纯的喜欢。
不然你看他主动抱过谁，躲都躲不及。
我跟他算是关系很好了吧，他什么时候抱过我，还是‘投怀送抱’。
感情的事情说不清，没法用理智去分析。”
王石井却是不赞成：“你没拦着他？”
邵云安给了王石井一个白眼：“小郭哥又没直说喜欢。
我总不能跟他就说‘你不要对慕容伯伯动心’吧。
咱们当作不知道可能还压得住，这要真捅破了可能真就压不住了。”
最主要的是邵云安没在罗荣王身上看出半点的不自在。
或许人家就是单纯地把郭子牧当成是一个晚辈，一个以前受过欺负，受过大委屈的晚辈。
经历过那么多复杂环境过来的王爷，心理肯定跟他们这种单纯的人不同。
王石井抱住自家媳妇儿，说：“子牧算是咱们的家人，其实他喜欢谁都成。
但慕容伯伯是朝中唯一的亲王。抛开年龄，那还有一个王妃呢。”
邵云安：“你把慕容伯伯都喊老了，你该叫叔叔。”
王石井轻拍了媳妇儿一下，让他别捣乱。是不是叔叔都得喊“伯伯”，那是上位者。
邵云安不捣乱了，王石井说出他的顾虑。
就算所有他认为不妥的地方都不是问题，王爷也愿意给郭子牧一个仅次于王妃的侧侍身份。
那世子可愿意自己的父王再迎一个后院的主人回来？
除非世子不在了，郭子牧“母凭子贵”生下王府日后的唯一继承人。
但无论是王石井还是邵云安都不可能为了郭子牧日后在王府立足就眼睁睁看着世子去死。
邵云安给罗荣王的吃食中或多或少都带了空间产物。
只要罗荣王没独吞，那世子的心疾慢慢就不会是问题。
夫夫两人同时一道叹息，邵云安也愁：“那怎么办呢。
咱们也不能为了小郭哥的幸福就去撺掇慕容伯伯跟王妃离婚吧，但做妾是绝对不行的。”
王石井道：“那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他吧。
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他又要住过去。若他真有那心思还是不要住过去的好。
这种事拖不得，拖下去怕会出乱子。”
邵云安捶捶脑门，过了会儿说：“要不，咱们先做个实验？
如果慕容伯伯对小郭哥没那种意思，那我就是打也要把小郭哥打醒。
如果慕容伯伯对小郭哥也有喜欢的心思……咱们就只能帮小郭哥争取了。”
王石井蹙眉：“争取什么？”
邵云安仰头：“争取不做妾啊。老将军不是有夫人和正君么，王爷应该也行吧。”
点住王石井要说话的嘴，邵云安道：
“有虎仙在，慕容伯伯和小郭哥这十几岁的年龄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咱就从实际考虑，就小郭哥那张脸你觉得他能嫁个普通人？”
王石井拉下邵云安的手，诚实回答：“不能。”
邵云安：“所以，或许小郭哥的姻缘真的来了也说不定。
万一，我是说万一，”
邵云安指指头顶，
“万一那位并不那么惧内，又恰恰看上了小郭哥的那张脸……
你觉得他能做出夺自己皇婶这种会被永载史册的事吗？”
王石井回答不出。
历史上有夺臣妻的、有夺儿媳的、有夺弟媳的、有夺嫂子的……
但据邵云安所知，夺了婶子的几乎都是先把对方的男人给弄死了。
永明帝刚登基四年，不，今年算第五年。
他刚登基五年，皇权还不稳。
他会不顾自己曾经受到的屈辱与不公，不顾被毒杀的母后，为了一个美人去弄死自己的亲叔叔？
邵云安在王石井耳边说：“如果京城的那位当真是这种昏君……”
邵云安接下来的话被他含在了嘴里。
王石井搂紧他的腰，低低“嗯”了声。
半晌后，王石井松开媳妇儿的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实验？”
邵云安想想说：“酒后吐真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打发时间好了。”
王石井亲亲他的嘴，提醒：“可别玩出火来。”
“放心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