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内不能乱走,蒋康辰索性在自己的军帐内清点他昨日花了多少钱,身上还剩了多少钱。
武简留给儿子的那些银票他不会动,他自己随身带的钱财还有600多两。
昨日买了那么多的东西花了都没100两。
也是身边跟着曹栋这位军爷,旁边的人看他掏的是银子也没人敢起歹心。
在边关这种地方,宁愿拿大笔的铜钱让对方自己去换成银子也别直接掏银子出来。
正琢磨明日去集市再买些什么货,蒋康辰很意外代战骁居然又来寻他,还说大将军要见他。
蒋康辰满腹疑惑地来到帅帐,迎接他的却是一个险些把他震飞的消息。
“将军您是说,云安可能是您丢失的幼子?!”
蒋康辰头晕,他脑袋发懵地去看书案上的那幅画,那幅他刚刚画完没多久的画。
将军府十多年前曾丢过一个孩子,这件事在京城不是秘密。
蒋康辰久居京城,也知道将军府似乎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这个孩子。
结果现在丢掉的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对他说,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云安?
他熟悉的那个云安?!
但不管蒋康辰如何被震得灵魂出窍,他还是得冷静下来把关于他所知的邵云安的一切不漏半点地说出来。
代明荣和代战骁父子两人都是死死捏着拳头,额头青筋直冒。
昨日代战骁询问蒋康辰时,蒋康辰并没有说得太详细,毕竟事关王石井和邵云安的私事。
只说了邵云安是如何阴差阳错地嫁给了王石井,之后两人顺利脱离本家,挣钱盖房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那现在这种情况下蒋康辰只能如实说出。
若邵云安当真是代家丢掉的那个孩子,他在邵家受过的苦,他被灌了药强嫁去王家的事就绝对不能善了。
王石井对邵云安好是一回事,王家对待邵云安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这也是蒋康辰知道的不算多,多是从弟弟蒋康宁嘴里听来的。
即便是如此,在他说完后代明荣还是一拳砸在了书案上,直接把书案砸裂了。
代战骁杀气腾腾地站起来:“父帅!我去秀水村!”
蒋康辰有些惴惴的,代战骁这副模样他哪怕带兵去屠了邵家村他都不会意外。
代明荣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好半晌后他声音沙哑地说:“你是先锋军首将,岂能擅自离营。
你弟弟,”
代明荣的气息凝噎了一下,他又是几个深呼吸,
“你弟弟,不记得家里的事了,你这般鲁莽地冲过去会吓到他。
他就在秀水村,等虎行关的局势再稳定些为父会奏请皇上允你回京,你再去见他也不迟。”
身为主帅,代明荣没有儿女情长的资格,哪怕他恨不得就这样冲去秀水村立刻带走他的儿子。
蒋康辰也赶忙道:“云安这时候怕是正忙着采茶、制茶。其实皇上和千岁也一直想召见云安进京。
不若待卑职回京后上奏千岁,先召他一家进京见见老将军他们?”
代明荣马上道:“这样好,这样好!此事真是多亏蒋内官前来,之后还要多麻烦蒋内官。”
蒋康辰忙道:“大帅太客气了。说来云安也是卑职的弟弟,能寻到他的亲人这是大事。
这也是缘分,‘醉花间’和新茶是云安制的。
卑职带来的阿胶糕、果酱、泡菜和烤肉酱也都是云安之手。”
父子两人吃惊万分:“什么!”
代战骁立马去那堆还未分发下去的瓶瓶罐罐、箱箱框框里翻找,蒋康辰帮忙。
※
嘴里还残留着果酱的味道。换做以往,代明荣和代战骁对这种甜滋滋的东西肯定是敬谢不敏的。
此刻,吃着儿子(弟弟)亲手做的果酱,代明荣和代战骁却觉得这甜一路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可在这甜中,却又有着无比的苦涩。
蒋康辰已经回去了,留这父子二人沉淀心绪。
静坐了半天,代战骁开口:“爹。”
喊完了,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代明荣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爹。”
“你想说啥。”
代战骁憋出一句:“不会,认错吧。”
代明荣一个眼神瞪过去:“你爹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认不出你弟弟!”
代战骁说出心底的疑虑:“战安五岁被胡贼掠走,蒋大哥也说他的养父母对他不好。
那他怎么突然就会酿酒、制茶,还懂得做这些东西?那酒,是一般人会酿的吗?
那邵家若是会酿酒,也不会去偷孩子吧?
我不是不想找回弟弟,我是,我是怕到头来还是失望。”
代明荣握紧拳头:“我也怕。”
“……”
代明荣:“可这真的是爹第一次见到如此像你小爷爷的人了,他的年纪又相符又是被领养的。
你们几个,你祖父就常常说你弟弟长得最像你小爷爷,爹也觉得最像。
看到这幅画,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一直说,他就是战安,这个人就是你弟弟!”
代战骁沉默了一会儿,说:“爹,要不我去秀水村一趟,偷偷的。”
代明荣又是一眼瞪过去:“不行!你是将领岂可随意离营!”
代战骁:“胡哈尔国的那些王子现在都忙着争皇位,边关至少半年内不会再起战事。
我一人双马若快些20天就能抵达永修县,我就去亲眼看看他。”
代明荣:“不行!”
却又说:
“我给你小爹去一封信,叫他去秀水村一趟。”
原本还失望的代战骁马上不失望了,说:“若云安真是弟弟,邵家村上下我定不轻饶!”
代明荣拧眉:“蒋康辰说他们收养云安的路子不正,不管云安是不是你弟弟都不能轻饶邵家。”
代战骁也拧眉了:“若真是弟弟,邵家逼他嫁给王石井也当诛!还有那王家!也不能轻饶!”
代明荣叹息一声。
代战骁:“爹,若真是弟弟,他与王石井……
王石井是条汉子,但那是作为我的部下。若是弟郎他可配不上弟弟。”
代明荣又何尝不心痛,也只能道:“先查明是不是战安吧。”
代战骁问:“爹,那您何时给小爹去信?还是让祖父告诉小爹?”
代明荣道:“你祖父那边爹自然是要告诉他的,你小爹那里爹也要给他写一封亲笔信。
但此事不能越过千岁。信由蒋内官带回京,千岁会安排妥当。
他现在是岑月白的义子,与蒋康宁又是异姓兄弟,安公公对外又说他是子侄,皇上与千岁又赏识他。
若我代家自己上门认亲却是要惹人非议了。”
代战骁拧眉:“他若真是弟弟,我们去认他有何非议?难道我代家还比不上一个县令,一个学正?”
甚至是一个太监?
这话代战骁只在心里说,安公公怎么说也是千岁舅舅的近侍。
“胡话!”
代明荣训斥,
“你以为蒋康宁就只是一介县令?你以为岑月白就只是一介学正?
这些都暂且不提,单说‘他’。
以他的能耐,你当真以为他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世?
他若当真在意,早就让蒋康宁、岑月白帮他寻亲了。
蒋康宁和岑月白的身后是谁?是翁老帝师!
他只要愿意,他甚至可以让皇上,让千岁帮他寻亲!但他没有!
这足以说明他根本就没这个心思!你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懂!这一点你比不上他!”
代战骁撇嘴:“我跟我自己的弟弟比什么。论打仗他肯定比不过我。”
代明荣又给了亲儿子一个瞪眼:“此事你不许声张!你堂哥那边你不许多舌。
此事交给千岁和你祖父决断,记住没有!”
“知道啦。”
代战骁很委屈,
“我认弟弟只是因为他是我弟弟,不是因为他是皇上眼里的红人!”
代明荣懒得跟长子啰嗦:“吃了两天的肉,还不赶紧操练去!”
代战骁整了整衣冠,大步走了。
代明荣揉揉额角,叹了口气。他的内心也十分的矛盾。
他希望“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又不安那样有能耐的“他”是自己的儿子。
帐帘掀开,代明荣抬头,顿时虎下脸:“你怎么又回来了!”
去而复返的代战骁却是说:“爹,不管他是不是弟弟,就冲他长得像小爷爷,邵家、王家逼死了他也不能轻饶!”
代明荣冷下脸:“我会让蒋内官把这张画带给你祖父的。”
代战骁走了。
蒋康辰也猜测骠骑将军会否派武威将军马上去秀水村查明邵云安的身份。
结果等到他要回京了,武威将军那边也没有动静。
蒋康辰回京还要把空车和负责押送的辎兵带回去,不过速度就会比较快了。
他买了五十多车的货物属于私货,只要付给辎兵一定的银钱,对方就可以给他护送回京。
蒋康辰可以和禁军快马先行返回,辎兵拉着空车和蒋康辰的货在后面慢慢回去。
蒋康辰是君后内官,不会有人敢贪掉他的货。
在蒋康辰离开的前一天,代战骁又来到了他的军帐。
代战骁托蒋康辰带一些东西回去给将军府,给宫里的千岁,还有他与父亲对蒋康辰的感谢。
蒋康辰自是不能要将军的感谢,不过最后推来推去也没推掉,只能收下。
代明荣和代战骁父子两个也是穷嗖嗖的,但作为戍边大将,手里的皮毛这些边关特产肯定不会少。
这东西在边关不值钱,送回京城也是一份心意。
而表达了自己与父亲对蒋康辰的感谢后,代战骁也有一件小事拜托蒋康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