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扬唇,“对,朋友。”
“所以紫影……朕不愿再让你继续生活在笼子里,你的世界应该是广阔天地,是林间风,是檐下月,而不是这小小的鸟笼。”
紫影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似是懂起了主子的话。
萧衡轻轻揉着它的脑袋:“去吧,去海阔天空,展翅飞翔,做天地间一只自在的鸟儿,好好享受余后的时光。”
紫影是只进贡的珍鸟,寿命可长达二三十年。
而这两年,它愈发显露出老态来,羽色也不如从前光泽浓密。
或许……它也没有多长时光了。
最后,他想要还它自由,翱翔万里,回归大地,
紫影似有不舍,却又抬起头望了望外头的景色。
最后,还是蹭了蹭萧衡的指尖不肯离开。
萧衡含笑,“不用担心朕。”
“朕也会同你一般,踏出这宫墙,做天地间自在的风,再无樊笼可拘。”
“走吧~乖。”
言罢,他轻轻扬手。
紫影振翅而起,这一次没有徘徊,只在他头顶盘旋半周,鸣声清亮如泣如诉。
须臾,它便煽动着翅膀,朝着东方天际冲去。
看着那抹影子越飞越远,逐渐消失,萧衡心口亦是一松。
二十余年困在这四方宫墙,前半生为权位博弈,后半生为江山束身。
看似坐拥天下,实则与笼中的紫影并无二致——都被无形的樊笼圈着,不得自在。
如今,紫影去寻它的山林。
而他,亦要寻那念兹在兹之人。
辞此岁岁宫阙,赴那万里云天。
萧衡戴上帷帽,纱幔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
他一步一步走下了阶梯,待走到宫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唤:“衡儿——”
萧衡的脚步猛地顿住,帷帽下的目光颤了颤。
他转过身去,只见太后被嬷嬷半扶半搀着,正踉跄着赶来,鬓边的银丝被晨风吹得散乱,衬得她神色有些惊慌。
“你要去哪?你是景元的皇帝,你想去哪?”
太后胸口连连起伏,走到了萧衡身旁。
萧衡将纱幔轻轻拢开了些许,面色平静地说着,“母后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皇帝啊!”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眼眶猩红。
“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值得你舍去帝王身份,去寻她吗?”
“值得!”萧衡丝毫未犹豫,面容坚定。
“在母后眼中,她只是一个女人。可在儿臣心里,她是命。”
“于朕而言,江山万里,帝王千秋,亦抵不过她眉间一笑。”
太后闻言,踉跄着后退半步,泪水登时盈满了双目。
他说柳月棠是他的命,她信!
想当初,萧衡以为她葬身火海时,还有她悄然离开皇宫时,何尝不是要了他半条命。
可是……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了,衡儿。”
太后紧紧拉住萧衡的手腕,泪雾模糊了他的面孔,“母后不能没有你啊。”
她声音里带着濒临破碎的哀求,萧衡心中泛起一抹涩意,静静地看着太后。
“母后,您知道方才儿臣站在宫门口时,听到您唤的一声衡儿,想起了什么吗?”
不待太后回答,他便道:“儿臣想起了七岁那年,温懿母后来槿元宫接儿臣的时候,儿臣站在槿元宫门口,当时儿臣多希望,您能在后面唤住我,告诉所有人,我是您的儿子,谁也不能将我带走。”
“可是呢?”
萧衡戚然扯唇。
太后泪流满面。
“可是儿臣每行数步便回首张望,却始终未见您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母后,您可知当时的儿臣也不能没有您?在儿臣心中也只有您一个母后?”
“可是,您还是无情的把儿臣给抛弃了。”
听他说这些,太后心都要碎了,眼底满是悔意和痛苦,他紧紧攥着萧衡的手,哽咽道:“衡儿,母后错了,母后错了。”
萧衡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轻轻拨开。
她的手,很暖,从未有过的暖。
但是,却再也暖不了萧衡的心了。
“母后……哦,不。”
萧衡改了口,他目光犹如看着陌生人一般,疏离冷淡,“太后,您的儿子已经死了,天下再无帝王萧衡,只有草民萧衡。”
他敛衽躬身,长揖及地,纱幔滑下将他面容盖住:“草民告退,望太后善自珍重。”
他直起身时,目光未再停留半分,转身便向外走去。
“衡儿……”太后想要伸手拉住他,指尖却只堪堪擦过他青白色的衣角。
他背影决绝,丝毫未做任何停留。
直到那抹素色影子消失在宫门之外,太后彻底崩溃,瘫软在地。
她总算明白了,太皇太后告诉她的那句话——“孩子的心啊,就像块热豆腐,冷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即便她千般悔恨,这几年无论她如何努力,衡儿始终对自己冷冷淡淡的。
那走错的路、伤透的心,再也挽不回来了。
“衡儿……”太后猛地抬起手,一下下捶着自己发疼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