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随即被更大的、含义复杂的惊叹和抽气声所取代!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稳定那顶凤冠上。直到确认凤冠被重新固定稳妥,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托扶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收回,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只是拂去一片尘埃。
他迅速退后一步,重新站回伴郎的位置,垂下手。滑落的袖口瞬间遮住了手腕,也遮住了那根惹眼的红线和姓名牌。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个闪电出手、力挽狂澜的人不是他。只有离他最近的顾延烨,捕捉到了他收回手时,指尖那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秦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扶住周苒,紧张又后怕地连声问:“苒苒,没事吧?吓死我了!”
周苒惊魂甫定,感激地看了一眼退开的刘明浩,轻轻摇头,脸上重新绽放出羞涩而幸福的笑容:“没事,多亏了明浩哥。”
司仪也反应极快,立刻高声圆场:“好!吉人自有天相!贵人出手,福星高照!新人凤冠安稳,预示百年好合,稳如泰山!送入洞房——!”
鼓乐声再次高奏,欢呼声更胜之前。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更浓的幸福,缓缓走向后堂。
刘明浩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比之前更加灼热和复杂的目光——震惊、探究、羡慕、好奇……以及那些隐藏在角落的、如同毒蛇般窥伺的镜头。腕间,那根红绳贴着皮肤,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刚才那一瞬间的暴露,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厅里浓郁的香烛气息涌入肺腑。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沉静无波,跟随在欢庆的人群之后,走向后堂。
京城秦家祖宅的喧嚣与喜气,如同隔世的烟火,被三万英尺高空的冰冷气流彻底隔绝。私人飞机狭小的舷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夜幕,偶尔掠过几点寥落的城市灯光,如同坠入深海的星子。机舱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某种单调的背景音。
刘明浩靠坐在宽大的航空座椅里,闭着眼。机舱内柔和的阅读灯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下带着长途飞行和连日喧嚣留下的淡淡青影。宝蓝色的云纹长衫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低调的黑色羊绒衫和长裤,将他身上那份属于“刘明浩”的疏离感重新包裹起来。
然而,那身华服带来的余韵,那场盛大婚礼的烟火气,尤其是正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凤冠倾斜时指尖触碰到的、属于另一个新娘鬓角的微凉汗意,袖口滑落时腕间红线暴露在无数目光下的灼烫感——这些画面如同烙印,在黑暗的机舱里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睡意,只有一片沉沉的墨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内侧。隔着柔软的羊绒衫布料,那根细细的红绳依旧存在,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红线末端,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姓名牌,此刻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了机舱的昏暗。解锁,界面干净,Andy和团队的信息轰炸早已被他设置了免打扰。指尖径直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着“呆有”的聊天框。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几个小时前,他起飞前仓促发出的那句:
Minghao: [时间:22:47] 睡了吗?
下面,是她的回复,时间显示是首尔时间凌晨一点多:
Karina: [时间:01:15] 刚结束练习!累趴了 T_T 你呢?婚礼好玩吗?有没有被伴娘团整惨?[小狗吐舌.jpg]
Karina: [时间:01:18] 啊!忘了很晚了!是不是在飞机上啦?好好休息!等你落地再说![月亮][爱心]
文字跳跃,带着她特有的活泼和一点点小疲惫。那个吐舌头的小狗表情包,仿佛就在眼前晃动。刘明浩的指尖悬停在虚拟键盘上方,删删改改,打出一行字:
Minghao: 快到了。首尔冷吗?你…
指尖顿住。快到了?落地时间将是首尔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早已陷入深度睡眠。告诉她吗?让她在寒冷的深夜跑到机场来?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太任性了。她是Aespa的Karina,高强度练习后的睡眠对她至关重要。他有什么理由,仅仅因为自己一场婚礼后无法平息的冲动和……那根红线带来的、无处宣泄的悸动,就打扰她的休息?
删掉。光标在空白的输入框里孤独地闪烁。
他又打:
Minghao:婚礼结束了。看到一件很美的嫁衣,想你穿上…
再次删除。太突兀了。深更半夜,隔着冰冷的屏幕,说这种话。更何况,那根红线和姓名牌暴露的余波尚未平息,任何关于“嫁衣”的字眼都可能成为被过度解读的导火索。他烦躁地锁了屏,将手机屏幕朝下,重重地扣在旁边的座椅扶手上。金属机身碰到皮面,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算了。他重新闭上眼,头靠向冰冷的舷窗。窗外是永恒的黑夜,机翼的航行灯如同孤独的红点,固执地刺破黑暗。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却无法淹没心底那份因她寥寥数语而掀起的、更深切的渴望。想见她。不是隔着屏幕,不是隔着千万人的欢呼与尖叫。就是现在。
机身开始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穿透云层,下方首尔的璀璨灯海如同被打翻的星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仁川国际机场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跑道灯延伸向远方。
飞机平稳着陆,滑行,最终停靠在廊桥。凌晨三点,机场大厅空旷得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个红眼航班的旅客,带着浓重的倦意,步履匆匆。广播里柔和的韩语提示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更添一份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