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推着车,
穿行过依旧开阔寂静的广场,绕到天门城楼下。
高大的红墙和巍峨的城楼近在咫尺,更显气势恢宏。
朱霖轻车熟路地走向一侧的检票口,
到了检票处,她在帆布挎包里翻找起来,很快掏出一个印着“燕京市革命委员会”字样的牛皮纸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印刷精美、盖着红章的故宫参观券,微笑着递给检票员。
刘青山看着那两张崭新的参观券,有些诧异:“咦?参观券?你……啥时候买的?”
朱霖接过检票员递回的副券,小心地收好,脸上带着点小得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青山:“嘿嘿,早准备好啦!就在你还没来燕京那会儿!”
她一边往城楼门洞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我知道你肯定想来故宫看看,这可是咱们国家的宝贝!我就琢磨着,等你来了,头几天肯定得带你好好转转!”
她顿了顿,声音里满是雀跃和期待:“所以啊,我提前好几天就托我爸开了介绍信,专门跑去故宫售票处排队买的票!就等着你来呢!”
她侧过头,冲刘青山俏皮地眨眨眼,“不光门票,连咱们今天怎么逛,走哪条路线最顺、能看到最精华的宫殿,我都研究好啦!保证让你这第一次来,看得又全又过瘾,不走冤枉路!”
刘青山听着她这番话,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为自己精心准备一切的兴奋劲儿,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
这份用心,这份细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地认认门,看看升旗,没想到朱霖竟然默默地为他准备了这么多,连游览路线都规划好了!
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让他既感动又有些心疼她的奔波。
“你……”
刘青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看着朱霖在晨光里明媚的笑脸,最终化作一句带着心疼和宠溺的轻叹,“傻姑娘,费这么大劲儿干嘛……”
“这有什么费劲儿的!”
朱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容灿烂,“带你玩,我乐意!再说了……”
她走进高大幽深的门洞,声音在空旷的拱顶下带着回响,“你可是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进故宫!我得让你看个够本儿才行!”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主人翁的自豪感和对身边人毫无保留的热情。
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金水桥如玉带横卧,桥下碧波荡漾。
桥后,便是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拥有五座巨大拱门的午门!
午门那高大、厚重、带着森严气息的朱红门墙在眼前拔地而起,仿佛一道通往历史深处的巨门。
朱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宏伟的午门,“看!这就是午门!皇帝出征、凯旋,还有颁诏书,都在这儿!咱们就从这儿进去!”
刘青山站在她身边,仰望着这六百年来见证无数历史风云的宏伟建筑,感受着身边人那份滚烫的热情和用心,心中那份初来乍到的震撼,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温暖的感动所包裹。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砖石和松柏的混合气息,低声回应道:“好!听你的,导游同志!”
朱霖听到“导游同志”这个称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走着!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刘青山看着走在前面的那道倩影,嘴角含笑。
你以真心待我,我必以赤城相托;你予我满腔热忱,我便护你一世周全!
……
穿过午门那高大的门洞,时光仿佛瞬间穿越。
阳光洒在金黄色的琉璃瓦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也照亮了太和殿广场上巨大的铜龟铜鹤。
宏伟森严的宫殿群沿着中轴线铺展,空旷的地面是巨大的金砖,在初秋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刘青山仰望着宫殿飞檐上那些传说中的脊兽,感受着脚下青石砖缝渗出的历史凉气,深深震撼于这古代皇权的恢弘和时间的沧桑。
朱霖如数家珍:“看,这是太和殿,皇帝上朝的地方…那是乾清宫…”
她又指着角落几处还在修缮的脚手架,“瞧,政府一直在修呢。”
走到御花园,古树参天,假山玲珑。
朱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又从包里掏出水壶,取出搪瓷杯先倒了一杯。
“渴了吧?给,喝点水。”
刘青山笑着接过杯子,却没喝,手腕一转,杯口径直送到了朱霖唇边:“你先喝。”
嗯?
朱霖俏脸微红,“没事,这里还有,你先喝吧。”
“不,你先喝。”刘青山语气坚持,眼里笑意更深。
“哦……”朱霖伸手去接。
可杯子被他稳稳握着,纹丝不动。
她秀眉微蹙,娇嗔道:“你给我呀~不给我怎么喝?”
刘青山笑意更浓,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就这么喝呗。”
啊?
就这么喝?
朱霖目光一垂,心尖儿像被羽毛扫过,痒痒的,又羞得厉害。
虽然这里这会儿没有什么人,可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啊。
瞧着她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绯色,刘青山心头更觉有趣。这副小女儿情态,稀罕得很,平日里可难在朱霖身上看到。
“来,张嘴。”他声音低沉,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朱霖的俏脸又红了两分,咬着下唇。
“张嘴呀。”刘青山又催,嘴角勾起促狭的弧度,“我可是渴坏了,就等你喝完这一口呢。”
这话听着,倒像是她耽误了他喝水似的。
“?(????w????)?.....”
朱霖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虾子。她目光飞快的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四周的确没人。
她就……
心一横,眼一闭。
轻启朱唇。
刘青山看着她轻启朱唇,那微微颤抖的唇瓣像初绽的花苞。
他手腕微抬,杯沿轻轻抵住她的下唇。清凉的水缓缓倾入她口中。
朱霖小口吞咽着,眼睛却不敢看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
水珠顺着她唇角滑落一丝晶莹,她下意识地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一下。
这无意识的动作落在刘青山眼里,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几口水下去,她轻轻摇头,示意够了。
刘青山这才收回杯子,杯沿上还残留着她唇瓣的温热和一丝水痕。
他毫不在意,仰头就将剩下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他放下空杯,咂了咂嘴,目光灼灼地看着朱霖,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真甜!”
朱霖正拿着另一个杯子给自己倒水,闻言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
她猛地抬头,俏脸瞬间又飞上两朵红云,羞恼地瞪着他:“瞎说什么呢!就是白开水!”
“是吗?”
刘青山笑意更深,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娇艳的唇瓣,“我怎么觉得……特别甜呢?”
“你……你讨厌!”朱霖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气鼓鼓地别过脸去,端起自己的杯子猛灌了一口水,结果呛得咳嗽起来。
“慢点喝慢点喝!”
刘青山连忙伸手轻拍她的背,声音里还带着笑意,“看把你急的。”
朱霖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顺过气,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嗔道:“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
刘青山举手投降,脸上却还是那副欠揍的笑容,“不过……水是真甜。”
朱霖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又瞪他一眼,自己小口小口喝着水,不理他了。
可那红透的耳根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心底那点被撩拨起的、甜丝丝的羞意。
刘青山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恼又忍不住想笑的小模样,心头像被羽毛挠过,痒痒的,又软得一塌糊涂。他站起身,顺手把水壶和两个杯子都收进她包里。
“歇好了?”他问。
“哼!”朱霖扭过头。
“那走?”
刘青山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笑容温暖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朱导游同志,消消气,前面还有堆秀山和延晖阁等着您带路呢!”
朱霖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看他脸上那副“我错了但下次还敢”的表情,最终还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手放进他掌心,借力站了起来,嘴上却不饶人:“再胡说八道,就把你丢御花园里喂鱼!”
“不敢了不敢了!”刘青山笑着握紧她的手,两人手指自然地交缠在一起。
“这还差不多!”
朱霖哼了一声,嘴角却高高扬起,拉着他,脚步轻快地继续向前走去。
树影斑驳,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也落在朱霖那依旧泛着红晕、却盛满笑意的脸颊上。
……
两人在故宫里东游西逛。
从太和殿的巍峨,到乾清宫的深邃,再到御花园的幽静,朱霖如数家珍,刘青山看得兴致勃勃。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饿了吧?”
朱霖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走,带你去吃好的!”
“什么好吃的?”
“烤鸭。”
“好!”刘青山早就听说燕京烤鸭的大名,顿时眼睛一亮。
两人推着车出了神武门,朱霖熟络地在前头带路。穿过几条热闹的胡同,最终停在前门附近一家门脸气派、挂着“全聚德”烫金牌匾的老店前。
门口已经排起了不算短的队伍。
排了约莫二十分钟,才在二楼大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里人声鼎沸,烤鸭的香气浓郁诱人。穿着白工服、戴白帽的服务员嗓门洪亮,动作麻利。
“来半只鸭子,鸭架熬汤,再炒个时令青菜,两碗米饭!”
朱霖利索地点完菜,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再来瓶燕京啤酒!”
她想着刘青山是西北汉子,男人嘛,吃饭喝点酒才痛快。
刘青山一听有啤酒,眼睛更亮了:“嘿!这个好!”
“好嘞!”服务员记下,转身就走。
很快,一位戴着高帽的师傅推着小车过来,车上架着一只烤得枣红油亮、滋滋冒油的鸭子。
师傅手起刀落,薄如纸的鸭皮和嫩滑的鸭肉一片片被片下来,整齐码在盘子里。
荷叶饼、甜面酱、葱丝、黄瓜条也一一摆上桌。
燕京啤酒也送了上来,瓶身还挂着水珠。
朱霖拿起一张薄饼,熟练地抹酱、放鸭肉、夹葱丝黄瓜条,卷成一个鼓囊囊的小卷,递给刘青山。
“给~”
刘青山学着样,虽然卷得歪歪扭扭,但好歹也卷成了。
“给!”
两人相视一笑,接过了彼此手中的卷饼。
一口咬下去,鸭皮的酥脆、鸭肉的香嫩、面酱的甜咸、葱丝的辛辣在口中炸开!
“唔!香!真香!”刘青山笑容满面,赞不绝口。
朱霖拿起啤酒瓶,用开瓶器“啵”的一声撬开瓶盖,白色的泡沫瞬间涌了出来。她给刘青山面前的玻璃杯倒满,金黄色的酒液带着清爽的小麦香气。
“尝尝我们燕京的啤酒!”她笑着说。
刘青山端起杯子,先闻了闻,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微苦的麦芽香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半天的燥热。
“哈!爽!这酒得劲儿!”他痛快地咂咂嘴,脸上满是满足。
朱霖看着他喜欢,心里也甜滋滋的。
两人边吃边聊,朱霖细心地教他鸭皮蘸白糖的吃法,刘青山一试,更是觉得新奇又美味。
烤鸭卷饼就着冰凉的啤酒,吃得格外酣畅淋漓。
酒足饭饱,桌上的盘子基本空了,啤酒瓶也见了底。
朱霖放下筷子,很自然地伸手去掏她那军绿帆布包,准备付钱,“吃好了吧?”
她的手刚摸到包里的钱包,一只大手就伸过来,稳稳地按住了她的手背。
“嗯?”朱霖抬头。
刘青山看着她,眼神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嘴角却噙着笑:“掏什么钱?放下。”
“干嘛?说好我请你的。”朱霖想抽手。
刘青山的手按得更紧了些,力道不大,却让她动弹不得。
他凑近一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劲儿:“傻话!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跟自个儿对象出来吃饭,让你掏钱?像话吗?我脸往哪搁?”
他顿了顿,眼神认真:“我是你男人,这钱,就该我掏!”
“你……”
朱霖被他这直白又带着点霸道的话噎了一下,脸上又有点热,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好笑。
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知道拗不过他,撇撇嘴:“行行行,你掏你掏!大男子主义!”
话是这么说,她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心里那点甜滋滋的感觉更浓了。
刘青山咧嘴一笑,松开她的手,利落地站起身,招呼服务员:“同志,结账!”
服务员拿着单子过来:“一共五块二毛钱,一斤粮票。”
刘青山从兜里直接掏出一卷用手帕包着的钱和粮票,这种装钱的方式算是这个年代的特色了。
钱包、皮夹子?
这是城里的体面人才有的。
他还真没有!
倒不是不想买,而是在华阳县真买不到。
他解开手帕,里面是一卷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和几张粮票。他仔细数出五块二毛钱和一张一斤的粮票,爽快地递过去。
朱霖看着他付钱的背影,心里那点被“大男子主义”的小小不满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踏实感和一丝被宠着的甜蜜。
她双手托着腮,看着他结完账转身走回来,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走了,朱导游,下一站?”刘青山笑着问。
“回家!”
朱霖站起身,脸上笑容灿烂,“吃撑了,回家歇着!”
“等等!”刘青山也跟着站起来,却没立刻走,反而看向烤鸭店里面。
“怎么了?”朱霖疑惑。
刘青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再买一只鸭子,带回去!”
“啊?”
朱霖一愣,“带回去?”
“傻瓜!”
刘青山伸手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动作亲昵自然,“咱俩在这儿吃得满嘴流油,老丈人丈母娘在家吃啥?不得带点好的回去孝敬孝敬?”
“再说了,这烤鸭味儿真不赖,让叔叔阿姨也尝尝鲜!”
朱霖被他这话说得心头一暖,她没想到刘青山心思这么细,吃顿饭还惦记着她爸妈。
这份心意,比什么都让她觉得甜。
“哎呀!我都没想到!”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惊喜和感动,“还是你想得周到!”
“那是!”
刘青山得意地扬扬下巴,“等着,我这就去买!”
“哎!等等!”
朱霖连忙拉住他胳膊,“我去买!你刚付过饭钱了!”
“一边儿去!”
刘青山轻轻拍开她的手,语气带着点不容分说的霸道,“孝敬长辈的事儿,哪能让你掏钱?乖乖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大步流星地朝柜台走去,背影挺拔。
朱霖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心里那点甜滋滋的感觉简直要溢出来。
她抿着嘴笑,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
只见刘青山走到柜台前,跟服务员说了几句,然后熟练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用手帕包着的钱卷,解开,仔细数出钱和粮票。
不一会儿,
刘青山就拎着一个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还冒着热气的烤鸭回来了,油纸外面系着细细的纸绳。
“喏,搞定!”
他把烤鸭递给朱霖,“拎着,别烫着。”
朱霖接过沉甸甸、香喷喷的油纸包,抬头看着刘青山,笑容像盛开的向日葵:“我爸我妈肯定高兴坏了!”
“高兴就好!”
刘青山也笑了,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挎在自己肩上,“走吧,回家!”
两人并肩走出喧闹的烤鸭店,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洒在身上,也洒在朱霖手里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和刘青山肩上挎着的帆布包上。
天气好,人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