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抵住下巴，用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十分坦诚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塞伊克教团的法师认为美瑞蒂亚女神，会利用马格努斯之眼做些危险的事情？”埃德蒙的声音低沉。
艾莉安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还有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埃德蒙一噎，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他靠回椅背，发出一声哭笑不得的轻哼。
“你可真是……相当诚实。”
他长这么大，见过阿谀奉承的，见过畏畏缩缩的，见过桀骜不驯的，但像这样，把“我是来监视你的”如此理直气壮说出口的，还是头一个。
如果这个女人没有说谎，那么她和她背后的塞伊克教团，似乎也将维护世界当成了自身的使命。
艾莉安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自己确实是个实诚的布莱顿人。
“好吧。”埃德蒙摊开双手，“那我们来谈谈更实际的问题。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聘用你？雇一个人来监视我自己？”
艾莉安似乎早有预料。
“因为我能帮你。”她说道，“我来长屋的路上，听到外面的卫兵在议论。他们说，你命令这里的宫廷法师马鲁尔，在龙来袭时用魔法通知你？”
“是的。”埃德蒙不置可否，“有问题？”
“有。”艾莉安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是那种陈述事实的平淡，“马鲁尔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他根本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法师。他曾经雇我帮他去学院内部偷一些法杖和卷轴，好让他能在这里的领主面前冒充一个强大的法师。”
这番话让埃德蒙挑起了眉毛。
一个骗子？他想起了昨晚那个一脸谄媚，信誓旦旦保证能施法通知他的暗精灵。
真是糟糕。
艾莉安继续补充道：“雇佣了我，你就不用再为这种事情麻烦了。就在刚才，我已经在这座城市上空布置了观测魔法。一个微型的、持续性的警报结界。只要有体型巨大的飞行生物进入冬堡城上方的天空，我就能立刻感知到。”
她在整座城市上空布置观测魔法？
确实有能力。
但按照她刚刚说的，她接受了一个偷窃委托？
埃德蒙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好奇地问道：“你接受了马鲁尔的雇佣？”
“学习魔法需要资金。”艾莉安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所以我接受了。但我没有去偷。和我同一期的有个虎人学员，名叫扎格，他制作各种魔法卷轴。正好，那时候他雇我试验他新做的火焰斗篷卷轴。”
“于是，我便转手将那份卷轴卖给了马鲁尔。”
埃德蒙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这女人，有点意思。
“那你怎么向那个虎人交代？”埃德蒙追问道，“毕竟，他应该需要你的实验数据吧。”
“我能看出扎格做的火焰斗篷卷轴有问题。”艾莉安解释道，“卷轴上的符文回路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能量引导不稳定。冒然使用的话，火焰有很大概率在使用过程中，在使用者身上爆开，把自己烧成焦炭。”
“所以我写了一份详细的错误总结和改进方案给了扎格。他很高兴，没有克扣报酬。至于马鲁尔会不会被火焰斗篷卷轴炸死，完全不用担心，暗精灵这个种族对火焰有着天然的防护。”
埃德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叫艾莉安的布莱顿女人，简直是个宝藏。
她不仅拥有远超常人的魔法天赋，更难得的是，她有着一种极其清醒和务实的头脑。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以一种近乎狡猾却又不算违规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更重要的是，她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自己身边在魔法这一方面的空白。
无论是监视巨龙动向，还是帮自己在瑞驰的领地避免黑魔法侵蚀，都需要一个魔法专家。而艾莉安，无疑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埃德蒙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跟我来吧，我美丽的宫廷法师。”他朝艾莉安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正式入职之前，让我们先去揭露一个骗子的真面目。”
艾莉安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摘下的兜帽被她重新戴好，遮住了那张清丽的脸。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卧室。
他们没有去议事大厅，而是直接走向了领主科利尔的私人住所。
几分钟后，领主寝宫的门被敲响。
当科利尔领主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埃德蒙时，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而当他听完埃德蒙简洁的叙述，得知自己一直花钱雇佣的宫廷法师，竟然只是一个雇人从学院偷东西来滥竽充数的骗子时，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耻和暴怒的情绪。
被一个灰皮尖耳朵的骗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已经足够让他颜面扫地。而这件事，竟然还是被龙裔揭穿！
这简直是将他的脸皮剥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卫兵！卫兵！”
科利尔的咆哮声在长屋内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熊。
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把那个叫马鲁尔的灰皮给我抓过来！立刻！马上！”
命令被迅速执行。
很快，还在自己房间里忧虑该怎么获得通讯魔法道具的马鲁尔，就被两个高大的诺德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这是怎么了？”马鲁尔还在惊慌失措地大喊，直到他看见了站在科利尔身边的埃德蒙，以及那个戴着兜帽的布莱顿女法师。
完了，事发了...
科利尔双目赤红，他一脚踹在马鲁尔的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
“骗子！你这个该死的灰皮！”科利尔指着他的鼻子怒吼，“你竟敢欺骗我！欺骗龙裔！”
接着，他下达了一道道冷酷的命令。
“给我把他所有的财产全部没收！一个金币都不要给他留下！”
“扒光他身上的衣服！”
“然后，把赤身裸体的他，给我送到寒栗监狱去！刑期是……一百年！”
寒栗监狱，位于冬堡领北部的冰原，狱卒是一只强大的冰霜侍灵，环境寒冷，除了诺德人以外的人被关在那，不需要多久就会被冻死。
卫兵们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他们粗暴地撕扯下马鲁尔身上的衣服。在暗精灵尖锐的惨叫和徒劳的挣扎中，他很快就被剥得精光，赤条条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不！领主大人！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两名卫兵架起赤裸的马鲁尔，拖着他向外走去。他的哭喊和求饶声，逐渐消失在长屋的走廊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