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明光阁内,暑气被层层叠叠的飞檐廊庑与茂蔚的草木挡去了大半,只余下窗外几声慵懒的蝉鸣,搅动着宫墙下过分静谧的空气。
曲子濯眉峰习惯性地微挑着,执起银箸,径直伸向那碟白瓷小盏盛着的蒜酪,然而,今日这酪甫一入口,她紧抿的唇线便瞬间绷得更直了。
“这蒜酪是拿水兑的吗?一点滋味也无!”
她“啪”地一声将银箸拍在嵌螺钿的桌面上,惊得侍立一旁的莺莺肩膀几不可察地一缩,赶紧垂下眼,喉头却悄悄滚动了一下。
旁边侍奉的二等宫女莺霞眼珠飞快地转了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待会儿怎么去膳房“说道说道”,顺便捞点油水来平息主子的怒火。
早膳被这碟不合心意的蒜酪彻底败了兴致。曲子濯草草动了几筷子,便觉索然无味。她端起甜白釉茶盏,饮了口温热的香片,目光扫过窗外郁郁葱葱、四季不改的常青树林,心思却飘到了宫外。
今日休沐,她那唯一的女儿,海曲公主玉湘,或许会进宫来请安。想到女儿,曲子濯紧蹙的眉头才略略舒展了些许。
前几日她特意寻了上好的杭绸,蜜合色的料子鲜亮又体面,亲自裁剪,又细细用金线绣了方胜合璧纹,做成一条精巧的发带。
“湘儿那丫头,就喜欢这些鲜亮又不失体面的东西。”
曲子濯心里嘀咕着,对自己这个唯一的骨肉,在物质上,她从不吝啬分毫。
“莺莺,去看看公主府的轿子到宫门了没?若湘儿来了,直接引到明光阁来。”
她不想等,更不想让女儿在储秀宫主殿那位端淑妃那里多耽搁。
莺莺如蒙大赦,赶紧应了声“是”,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曲子濯慢悠悠地吃着绿豆棋子面和酸笋香菌丝,又用了半盏热腾腾的红枣燕窝,晨起的倦怠感渐渐被抚平了。
许是女儿即将到来的好消息安抚了心绪,她竟觉得今日这紫微宫里的晨光格外温煦,窗外的蝉鸣也带着让人心静的韵律。
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轻快又带着点大大咧咧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嗓音。
“母嫔!我来了!这储秀宫的常青树可真够绿的,一路看过来,眼都晃花了!”
听到这声音,曲子濯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放下手中精致的瓷盏,语气带着些许嗔怪。
“来了?站住!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她眼里的宠溺却藏不住,招手道。
“快过来,让母嫔瞧瞧。驸马呢?没陪你进来?”
“尽渊他呀,一早就被盐场那边送来的文书绊住了脚,说是有几艘新渔船下水的事要敲定,午膳前定赶过来给母嫔请安!”
玉湘一个箭步冲进明光阁,眉眼弯弯,利落地在曲子濯面前站定,俯身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撒着娇。
“他说了,海曲的盐粒和鲜鱼,可是咱们的脸面,马虎不得。”
“嗯,尽渊是个有心的。”
曲子濯点点头,示意莺霞上茶,自己则从袖中取出那条精心准备的金线方胜合璧纹蜜合色发带。
“喏,给你的。看看可喜欢?”
玉湘眼睛一亮,接过发带,触手是上等杭绸的柔滑,蜜合色衬得她肤色更显白皙,金线绣的方胜合璧纹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精致又不过分张扬。
“哇!真好看!母嫔您眼光真好!”
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这蜜合色鲜亮,金线绣得也精巧,比内府那些老气横秋的样子强多了!”
随即将发带递给莺莺。
“快,帮我系上!”
看着女儿欢喜的模样,曲子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眉头间也舒展开来,嗔怪道。
“什么老气横秋?你母嫔我戴的首饰,可比你头上的这些亮眼多了!少不知足。”
嘴上虽这般说,但心头那点因蒜酪引起的烦躁彻底散了,她仔细端详着玉湘系好发带的样子,蜜合色衬着女儿粉紫的衣裙和娇俏的容颜,果然相得益彰。
“喜欢就好。在府里一切可好?尽渊待你可好?”
“好着呢!”
玉湘挨着母亲在红木雕花罗汉榻上坐下,接过莺霞奉上的茶,喝了一口。
“府里清静自在,比宫里规矩少多了!尽渊待我极好,就是……”
她皱了皱鼻子,带着点娇憨的抱怨。
“就是管我管得严,说博戏伤身又费神,总想让我把兴趣转点儿到琴棋书画上。”
曲子濯哼了一声。
“他管得对!你如今是开府建牙的公主,整日沉迷博戏像什么话?是该收收心了。”
“知道啦知道啦!”
玉湘赶紧转移话题,怕母亲又唠叨,她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动的蒜酪,想起刚才进来时莺莺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下了然,故意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咦?母嫔,您这蒜酪……闻着味儿不对啊?是不是膳房那帮子懒骨头又糊弄您了?”
提到这个,曲子濯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点往上冒,没好气地道。
“可不就是!瞧这蒜酪兑得淡而无味,一点鲜蒜的劲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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