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破碎的骨骼和撕裂的筋肉发出无声的哀鸣。背后的伤口早已麻木,被阴影镰刀斩裂的地方弥漫着蚀骨的冰冷,不断试图冻结残存的热量与生机,与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混沌之气进行着拉锯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肺腑的灼痛。
林琛拖着残躯,在死寂的祭坛上艰难前行。
目光所及,满目疮痍。曾经邪异诡谲的祭坛法阵,此刻只剩下焦黑的刻痕和破碎的符文,如同被天火狠狠犁过一遍。中央那影心漩涡缩小了近半,黯淡无光,如同一个垂死挣扎的丑陋伤疤,依旧在缓慢而固执地搏动着,散发出微弱却依旧令人不适的绝望寒意,但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已十不存一。
黑袍教徒的残骸四处散落,大多已化为飞灰,只有些许焦黑的布片和骨骼碎片证明他们曾经存在。那三名核心教徒倒在远处,气息微弱,如同三滩濒死的腐烂污泥,他们身旁那三件邪恶法器——污血皮鼓、枯发骨匕首,以及早已破碎的人头骨碗盏残骸——也都灵光尽失,布满了裂纹,显然在之前的反噬中遭受了重创。
林琛的目标明确而坚定。他必须先彻底解决这三个祸患,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然后再想办法处理那残存的影心。
他首先走向那名操控皮鼓的教徒。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焦枯的身体微微抽搐,试图抬起手凝聚残存的阴影之力,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怨毒的微弱红芒。
林琛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甚至没有动用所剩无几的力量,只是艰难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踩踏在那教徒焦炭般的脖颈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点残存的怨毒红芒彻底熄灭,焦枯的头颅歪向一边,再无生息。
如法炮制,另外两名重伤垂死的核心教徒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彻底了结。过程简单、粗暴,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麻木。在这片绝望的烬土之上,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他背负着太多,不能倒在这里,更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脱力栽倒。他强撑着走到那三件法器前。皮鼓和骨匕首虽然裂纹遍布,但材质特殊,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残余邪气。他尝试调动一丝混沌之气,却发现难以将其立刻摧毁。
略一思索,他艰难地弯腰,将皮鼓和骨匕首捡起,又仔细收集了所有人头骨碗盏的较大碎片。这些东西邪性太重,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随意丢弃,必须带走,或许日后能找到彻底净化或销毁的方法。他将这些邪器用破烂的衣襟勉强包裹,负在背上,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他很不舒服。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祭坛最中央,那依旧在微弱搏动的残存影心。
该如何处理它?
直接攻击?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难以彻底摧毁这看似虚弱却本质极高的邪恶之物,万一再次引发不可控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置之不理?更不可能。任由它留在这里,哪怕只是缓慢恢复,也是巨大的后患。
他凝视着那缓慢旋转的、由阴影和暗红邪火构成的漩涡,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冰冷与绝望,眉头紧锁。识海中,《五味天书》微微震动,传递出模糊的警示与排斥。掌心那枚变异种子也传递来强烈的厌恶与一丝……微弱的渴望?
渴望?林琛心中一动。这种子能吸收净化污秽之力化为己用,这残存影心虽然邪恶,但其本质也是某种高度凝聚的负面能量源……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心头。
他缓缓走近影心漩涡,在距离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这已是安全距离的极限,再靠近,那股冰冷的绝望感几乎要冻结他的思维。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露出那枚色泽深邃、内部有雷光流转的变异种子。他尝试着,极其谨慎地,引导种子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吸力,目标并非直接针对影心本体,而是针对其外围散逸出的、最稀薄的那一层负面能量。
种子微微发热,那丝吸力如同轻柔的触须,触碰到了影心漩涡的边缘。
刹那间,异变陡生!
原本缓慢搏动的影心仿佛被激怒,猛地一颤!一股虽然远比之前弱小、却依旧精纯冰冷的绝望冲击如同冰刺般顺着那丝吸力反噬而来,狠狠撞向种子和林琛的手掌!
林琛脸色一变,想要切断联系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种子内部那缕云诗韵留下的雷霆意志自主激发!微弱的紫白色电光一闪而逝!
滋啦!
那缕反噬而来的绝望冲击如同撞上了克星,瞬间被雷霆涤荡湮灭大半!剩余的一小部分则被种子强行吸收,转化为一股混乱却磅礴的能量,震得种子剧烈颤动,林琛的手掌也一阵发麻!
他急忙切断了联系,后退两步,心有余悸。
果然不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影心本质太高,哪怕重创至此,其反击也不是现在这状态的他和种子能轻易承受的。强行吸收,很可能先被其负面意志侵蚀同化。
看来,只能采取最笨拙、却也最稳妥的办法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焦黑的、曾经构成祭坛基座的岩石上。
一个时辰后。
祭坛中央的景象已然大变。
林琛耗尽最后的气力,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石匠,凭借着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和找到的几块相对尖锐的岩石,艰难地将周围大量焦黑的巨石和破碎的琉璃块搬运、堆积起来,围绕着那残存的影心漩涡,垒砌成了一个简陋却厚实的圆形石冢。
他每搬动一块石头,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滴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背后的阴影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体内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但他没有停下,眼神专注而坚定。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却也是一种另类的修行。在极致的疲惫与痛苦中,他对自身肉体的掌控,对意志力的锤炼,反而有了一丝微妙的提升。混沌之气在枯竭的经脉中艰难流转,缓慢地修复着损伤,虽然杯水车薪,却胜在持续。
当最后一块焦黑的巨石被垒上石冢顶端,彻底将影心漩涡封存在其下时,林琛终于脱力般瘫坐在地,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
石冢并不完美,缝隙中依旧有丝丝缕缕极淡的绝望寒意渗出,但已经极大地隔绝了影心的影响力。这只是一个临时措施,他深知,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需要更强的力量或者特殊的方法。但眼下,这已是能做到的极限。
至少,它无法再轻易吸收能量恢复,也无法再蛊惑生灵了。
短暂的休息后,他挣扎着爬起,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必须做。
他踉跄着走向石奴最后消失的那个巨坑。坑底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细腻粉末,夹杂着一些较大的、失去光泽的岩石碎块。那是石奴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它那笨拙而忠诚的咆哮。
林琛沉默地站在坑边,良久。他没有言语,只是缓缓地、郑重地,对着那堆灰烬与碎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萍水相逢,守护至终。这份情义,重于山岳。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忍住剧痛,用双手仔细地将坑底的灰白色粉末和那些较大的岩石碎块收集起来。他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忠魂。他将这些遗骸用身上最完整的一块衣料仔细包裹好,紧紧系在胸前。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疲惫和重伤后的虚弱如同山崩海啸般彻底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鸣不止,他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瘫倒在冰冷的焦土上,意识迅速沉向黑暗。
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这里绝非安全的休憩之地。但身体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意志也难以再维系。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胸前的那个包裹,以及紧贴胸口的、属于云诗韵的微弱雷光和楚瑶的残魂,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净平和的暖意。那暖意中似乎蕴含着石奴残存的、守护的执念,以及两位同伴无意识的慰藉。
这股暖意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勉强护住了他心脉最后一丝生机,让他没有完全陷入濒死的昏迷,而是沉入了一种极其深沉的、介于昏迷与沉睡之间的龟息状态。身体的本能开始最大限度地降低消耗,集中所有残存的力量修复重创。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祭坛废墟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只是几个时辰。
林琛是被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嘀嘀”声唤醒的。
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海艰难上浮,沉重而模糊。身体的剧痛率先回归,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但比起之前彻底脱力的状态,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气力。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天色依旧昏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永恒的黄昏。那“嘀嘀”声来源于他怀中——是那枚得自雷震子的简陋通讯罗盘。
它竟然还在工作?而且似乎接收到了比之前更清晰的信号?
林琛心中一动,挣扎着摸出罗盘。只见罗盘的指针不再疯狂摇摆,而是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并非正北(希望壁垒的方向),而是略微偏向东北。镜面上闪烁的光芒也稳定了不少,传递出的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最高警戒的急促信号,而是一组断断续续、不断重复的、更加复杂的编码。
这是……某种指向性的引导信号?还是加密的求援信息?
他尝试解读,但这组编码似乎与他之前和凌玥约定的简单密码不同,更加复杂晦涩。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似乎夹杂着“坐标”、“幸存者”、“汇合”等模糊的含义。
是谁发出的?是希望壁垒突围出来的人?还是其他同样在这片烬土挣扎的幸存者?甚至是……被空间乱流卷走的凌玥他们?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但无论如何,这提供了一个方向,一个可能的目标。总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片绝望之地盲目乱闯。
他必须去信号发出的地方看看!
强撑着坐起身,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伤势依旧极其严重,背后的阴影伤口依旧散发着寒意,体内力量仅恢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至少行动能力恢复了些许。胸前的包裹安然无恙,云诗韵的雷光和楚瑶的残魂依旧黯淡,但似乎也稳定了一丝。
他拿出所剩无几的干粮和清水(大部分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或污染),艰难地吞咽了几口,补充了一点体力。
然后,他依据罗盘的指引,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踏上了路途。
离开祭坛废墟,周围的景象愈发荒凉死寂。大地焦黑,遍布裂缝,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呼啸的风声卷起灰烬,如同亡魂的哀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辐射尘和邪气,长时间吸入令人头晕目眩。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那些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和看起来不稳定的地面。通讯罗盘发出的“嘀嘀”声成了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伴音,引导着他前进。
一路上,他看到了更多战争和灾难留下的痕迹:扭曲的金属残骸、焦黑的骨架、破碎的武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途中,他也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危机。一次是误入了一片弥漫着无色无味麻痹毒气的洼地,险些栽倒其中,最后是胸前的种子传来警示,他才勉强爬出。另一次是遭遇了几只被邪气侵蚀、只剩下捕食本能的变异尸犬,他凭借残存的力量和战斗技巧,艰难将其击杀,自身也添了几道新伤。
这些遭遇让他更加谨慎,也让他意识到,这片土地的危险无处不在。
随着不断前进,罗盘发出的信号越来越清晰,指向也越来越明确。
终于,在翻过一座布满弹坑和锈蚀金属的矮坡后,前方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似乎是一个小型的、早已废弃多年的前哨站遗址。几栋低矮的、半塌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匍匐在地,外墙布满弹孔和灼烧的痕迹。一座锈蚀得几乎要倒塌的信号塔歪斜地立在场地中央。
而罗盘指针,正笔直地指向那个前哨站!
信号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林琛伏低身体,借助坡地的掩护,仔细观察着那片废墟。
废墟中寂静无声,看不到任何活动的迹象。但一种莫名的直觉,却让他心头微微发紧。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平静的表象下,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是幸存者隐藏在其中?还是一个引诱猎物上钩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无论如何,他必须去看个明白。
他收敛起息,如同融入环境的阴影,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坡下的前哨站废墟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前哨站,那种诡异的寂静感就越是浓重。
风似乎都在这里绕道而行,空气中漂浮着陈旧的尘埃和一丝极淡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味。废弃的建筑如同沉默的巨兽残骸,黑洞洞的窗口和破损的门洞仿佛择人而噬的口器。
罗盘的“嘀嘀”声在这里变得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林琛没有从正面进入,而是绕到了废墟的侧后方,选择了一处墙体坍塌形成的缺口,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内部光线昏暗,到处是散落的建筑碎块、废弃的设备和早已锈蚀无法辨认的零件。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悄无声息。
他顺着罗盘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在迷宫般的废墟内部移动。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动静。
很快,他来到了应该是前哨站主控室或者通讯室的地方。房间相对完好,门早已腐烂脱落。里面堆放着一些破损的控制台和通讯设备,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而那个不断发出“嘀嘀”声的信号源,就在这个房间的角落!
林琛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只见角落的一张金属实验桌下,似乎有一个半掩的、金属制的储物柜。那“嘀嘀”声正是从柜子里传出来的,清晰可闻。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仔细感知周围。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也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或陷阱痕迹。
一切平静得有些反常。
他沉吟片刻,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屈指一弹,精准地打在那个储物柜的门上。
“啪!”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柜门被石子撞击,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
难道真是某个还在自动运行的紧急通讯设备?
林琛稍稍放松了一丝警惕,缓步上前,用一根找到的铁棍,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那个半掩的储物柜门。
柜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柜子里并没有什么通讯设备!
只有一颗被放置在支架上的、如同人类心脏般大小、通体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成的、布满了细小孔洞的诡异球体!那持续不断的“嘀嘀”声,正是从这个金属球体内发出的!
而在金属球体的下方,压着一张略显陈旧、却材质特殊的纸笺。纸笺上,用一种殷红如血的颜料,写着一行扭曲而充满恶意的文字:
“饵已投下,恭候觅食者入彀。——守墓人”
中计了!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利用希望壁垒通讯频率设置的、针对可能幸存者的死亡陷阱!
几乎在看清柜内情形的瞬间,林琛就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席卷全身!他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后暴退!
然而,还是晚了!
那颗暗银色的金属球体猛地停止了“嘀嘀”声!表面的无数孔洞瞬间亮起刺目的红芒!
下一刻!
轰——!!!
恐怖的爆炸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炽烈的火焰和冲击波混合着无数淬毒的金属破片,如同怒放的血色莲花,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