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或捏紧了手中的杯盏,“圣上现在如何了?”
“你多年未见圣上,这几年,圣上苍老了许多。”叶景春忍不住感叹。
他虽未见过年轻时的皇帝,但他听他爹时常说起当今圣上年轻时如何雄姿英发,如何英明神武,如何从那遥远的边关杀入京都成功夺嫡。
但他见过盛年时的皇帝,他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推行仁政、轻徭薄赋、鼓励农业生产,完善《大恒律法》,修撰《大恒会典》,才造就了现在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的大恒盛世。
而如今,一代明君老矣。
但凡心有家国之人,都会忍不住唏嘘。
“圣上这些年拖着不立储君,此事是否近日有了松动。”许或将杯盏放下,拧着眉,看着茶盏中带起的一圈圈涟漪。
这京都,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是。”叶景春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哪怕许或离京三年,对朝堂上的事儿依旧如此敏感。
“当年你建议殿下不仅不要动废太子,还要对废太子多加看顾。殿下除了时常去看废太子外,还请了夫子入枯山别院教导废太子的儿女读书。此回废太子中毒,查到管废太子膳食的内监身上。那内监,是惠妃身边的大内监认下的干儿子。惠妃现在被看管了起来,宣王也被圣上训斥。而今圣上病了,只有殿下和一众心腹大臣知晓。”
许或当年看出圣上对废太子的维护之心,连造反的骂名都不愿叫废太子背上,即便是贬为庶人,圈禁枯山别院,圣上依旧派了不少人照看。
一应吃穿用度也没有亏待。
这样的表象,很容易叫人认为圣上于心不忍,废太子还有复起的可能。
废太子脑子糊涂,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好不容易被废。但凡有野心的,都不愿再见到受尽自己父亲宠爱的废太子再坐上太子之位,难免有人会忍不住出手。
其实,圣上做的那些,只是作为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罢了。
圣上还是君王,在太子逼宫时,他眼中尽是失望之色。他也清楚,他的嫡子并不适合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太子太容易偏听偏信,看不清贤臣奸佞,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于国于民都是大祸。
言尽于此,叶景春神情舒缓了许多。
他作为富昌侯府世子,瞧着不用科举入仕,清闲许多,实际上需要他承担的责任有多重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瞒着父亲背地里靠上了四皇子荣王,如今胜负已初见分晓,心中的重担才放下了些许。
富昌侯府富贵无极,却要靠着帝王的信任才能延续。
如今,恒国商业鼎盛、国库丰满,就怕有朝一日失了皇帝的信任,觉得富昌侯府可有可无,叫自己信任之人顶替了去。
那他叶家,危矣。
他父亲选择了当初是福王的圣上,他选择四皇子荣王殿下。
虽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但已经不远了。
“先恭喜你。”许或由衷地道。
这些世家子弟看似风光,实则肩上担着重担,每一步都要三思而后定。每一步,都有可能关系着家族的兴衰。
“还没有定论,现在说恭喜还太早。等乾坤已定,届时,本世子再请你喝酒。”叶景春笑了笑,这些年,他身上的纨绔之气早已褪去,多了几分清俊儒雅。
许或淡笑不语。
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学子,即便是进士及第,他也要从头开始。若不是早年间与殿下和叶景春意外结缘,他俩,恐怕是现在的他要奋斗许多年才能触碰到的人。
不过,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干净、清白。
他能安枕入睡,能问心无愧。
“我很好奇,那林二姑娘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能叫你改头换面。”许或看着眼前的好友,他离京这几年,回来最大的意外便是叶景春的改变。
说起林二姑娘,叶景春神采都飞扬了几分。
他绕过茶台,坐到许或身边,拍了拍许或的肩膀。
“二姑娘的魅力你感受不到,不过,倒是能叫你们见一见。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十吧,到时候我大婚,你来给我做傧相。”
“那你可得给我个大大的红封才成,不然,可别怪我临时叛变。”许或也没有推辞,笑着应下。
“少不了你的。”叶景春豪气干云地应下。
他叶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且给至交好友的,他舍得。
平宁街。
平宁侯府。
林敬和沈明珠早早便在侯府正门口翘首以盼。
忽然,见平宁街口,一群衣着各异的男子飞奔而来。
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喊着:“恭喜平宁侯府大公子林暄高中,会试第十六名。”
那些人边跑边喊,争抢着往前,都想自己第一个到平宁侯府门前报喜,好得重赏。
一个十来岁衣裳破烂的少年铆足了劲,在最后关头窜出人群,越过众人,率先跪在林敬和沈明珠跟前。
“恭喜平宁侯府大公子林暄高中会试第十六名。”那少年涨红着脸,高喊出声,随即重重地磕了个头。
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着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的林敬和沈明珠。
这个头彩,是他的了。
随即,身后之人也匆匆赶到,异口同声地说着恭喜的吉祥话。
“中了,可是中了?”沈明珠忙问身边的丫鬟,生怕自己听岔了去。
“是,夫人。大公子得了十六名。”丫鬟海棠坚定地点点头。
“夫君,你听见了么?我的暄哥儿中了,中了。”沈明珠转身一把住抓林敬的胳膊。
力道之大,抓得林敬生疼。
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好好好,好啊。”林敬大笑出声,热泪盈眶,即便这么多人瞧着,眼泪还是从脸上滑了下来。
他高兴,太高兴了。
好似中举的是他自己般。
“赏,重赏。”
林敬连忙擦掉眼泪,大手一挥,随即一个随从端出来一盘红封,又有四个随从抬出来两大箩筐红纸包裹的铜钱。
盘子里面放着十几个红纸包裹着的银锞子,每个都有五两重。
其中一个格外大些,瞧着是两个银锞子,那是给头一个来报喜之人的。
红封分发下去,那少年将红封仔细放在怀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两箩筐铜钱。
他爹吃药的银钱,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