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气噬心
诛仙台上的风忽然变得凛冽,带着九幽深处的阴冷,刮在人脸上像细碎的冰碴。玄穹伏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肩膀剧烈起伏,方才失声痛哭的余韵还未散去,可当那声带着颤音的“爹”钻入耳朵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对上了玉帝那双同样布满泪痕的眼睛。那双眼曾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模糊的憧憬,是母亲临终前反复描摹的轮廓,可此刻近距离看去,却只剩下掩不住的苍老。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眼白上布满了浑浊的血丝,曾经威仪万千的帝王之气被浓重的疲惫与悔恨覆盖,像一尊被岁月侵蚀的玉雕,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穹儿……”玉帝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里的颤抖几乎要将这两个字揉碎。
玄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千年来的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刚要冲破堤坝,却被眼前这张苍老的脸硬生生拦下。他想起九幽炼狱里的日日夜夜,万鬼啃噬骨髓的痛楚,被群魔鄙夷“野种”的屈辱,母亲临死前枯槁的手紧紧抓着他,一遍遍说“你父皇会来接我们”的模样……这些画面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可再看玉帝此刻的神情,那份迟来的、笨拙的父爱,那份近乎卑微的忏悔,又让他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这就是他恨了千年的人?这就是那个让他母子受尽苦楚的罪魁祸首?他本该冲上去撕碎这张虚伪的脸,可为什么……为什么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烙铁,连一句斥责都说不出来?
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露出一丝清明,那是犹豫,是挣扎,是千年执念即将崩塌的裂痕。他身上翻腾的黑气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动摇,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发出沉闷的低吼。
“我……”玄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气音。就在这时,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从丹田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像被投入滚油的活物,剧烈地抽搐起来。原本缠绕在他周身的黑气陡然暴涨,不再是他能掌控的武器,反而化作无数条漆黑的毒蛇,疯狂地往他身体里钻!
“怎么回事?”太白金星惊呼一声,拄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他身上的浊气……失控了!”
众仙脸色剧变。他们都知道玄穹身负九幽浊气,那是至阴至邪之物,可千百年来,他总能将浊气收放自如,甚至以此为利刃对抗天庭。可此刻,那些浊气却像是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他的身体。
玄穹的皮肤以惊人的速度变得乌黑,血管暴起,像一条条蠕动的黑虫。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张刚刚有了一丝人色的脸,此刻又被黑气覆盖,五官扭曲,痛苦得仿佛要被生生撕裂。
“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它了!”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玉帝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却被一股狂暴的黑气弹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儿子在黑气中痛苦挣扎,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束手无策。“穹儿!撑住!父皇在这里!”
“陛下,”太白金星急声道,“这浊气本就邪异无比,全靠玄穹殿下心中的执念压制!方才他心神动摇,恨意稍减,那执念的枷锁便松了,浊气自然会反噬其主啊!”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玉帝心中的迷雾。他终于明白,玄穹这些年是如何在九幽存活下来的——不是靠仙法,不是靠修为,而是靠那股对他、对天庭的滔天恨意!那恨意如同最坚固的锁链,死死锁住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浊气,可当这锁链因为他迟来的父爱而出现裂痕时,被压制了千年的邪祟便立刻露出了獠牙。
“是我……又是我害了你……”玉帝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不该让你动摇的!”
玄穹还在痛苦地挣扎,他体内的仙骨与浊气正在进行着惨烈的厮杀。他本是玉帝之子,体内流淌着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帝血仙脉,这是他能勉强驾驭浊气的根本。可此刻,浊气借着他心神失守的机会疯狂反扑,仙脉被黑气一点点吞噬,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是冰投入烈火。
“杀了我……快杀了我!”玄穹猛地抬起头,眼中一半是猩红的痛苦,一半是残存的清明,“不能让它……不能让它吞噬我……否则……五界……”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剧烈的痛苦打断。一股黑气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张狰狞的鬼面,发出刺耳的尖啸。那鬼面张开血盆大口,竟朝着不远处的灵根结界咬去!
“不好!”托塔李天王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宝塔掷出。金色的宝塔瞬间变大,稳稳地挡在灵根前,与那鬼面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