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席上,郑伟杰稳稳地坐在那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跳起来。
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嘴都合不拢,手中紧握的保温杯都在微微颤抖。
“这小子……”他看着跑道上那个正在慢跑放松的挺拔身影,心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豪,“还知道留一手。傻小子们,这还远不是他的极限。他的舞台,在世界!”
李辉耀顺利晋级,他平静地走下赛道,拿起毛巾擦了擦汗,随后拿到了郑伟杰递来的赛事安排表。
第一天上午:
10:00,男子100米预赛(已完成)
11:30,男子200米预赛
第一天下午:
14:00,男子跳远资格赛
第一天晚上:
19:30,男子4x100米接力预赛
第二天上午:
10:00,男子100米半决赛
11:30,男子200米半决赛
第二天下午:
14:00,男子跳远决赛
16:00,男子100米决赛
第二天晚上:
19:30,男子200米决赛
第三天上午:
10:00,男子4x100米接力决赛
11:00,落幕。
他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赛程,脸上没有丝毫的疲惫,反而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没有走向休息区,而是径直走到了另一侧的200米检录处,开始为下一场比赛做起了准备。那份从容和强大的体能储备,让周围所有选手都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
这个18岁的少年,似乎真的准备用一己之力,征服这个赛场。
体育场内,喧嚣的人声如同翻涌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耳膜。但在观众席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一个身影却与这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戴着一顶精致的口罩,一顶时尚的贝雷帽将她柔顺的长发轻轻压住,身上那件质地优良的米色羊绒大衣,衬得她气质清冷而出尘。
她,正是偷偷请假,独自一人前来看比赛的林溪。
当现场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李辉耀以10.39秒的成绩取得小组第一,整个体育场都沸腾了。林溪也紧紧地握住了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口罩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骄傲的弧度。
他还是那么耀眼……不,比她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耀眼。
可当他平静地走下跑道,从容地走向200米检录处,接受着万众欢呼,那份强大到近乎冷酷的气场,又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痛了她的心。她感到了一种遥远的、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他们之间,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界。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在哪儿?中午回家吃饭。”
林溪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快速地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站起身,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悄然逆着人流离去。她的背影,在狂欢的人群中,显得孤独而落寞。
沪市黄浦江畔,装修奢华却气氛压抑的公寓餐厅内。
林溪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精致的菜肴在她眼中仿佛失去了色彩。
“溪溪,今天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事?”
坐在主位上的父亲林国栋,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真丝衬衫,外表儒雅,但那双透过金丝眼镜看过来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与掌控力。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放下碗筷,声音细微地说了句“我吃饱了”,便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扇厚重的实木房门轻轻关上。
“她这是怎么了?”林国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转向妻子杨春雪。
杨春雪立刻放下手中的汤勺,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慌与不忍。
“女孩子家,估计是身体不舒服吧。老林,你别多想,生意上的事那么多,别为这点小事分心。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林国栋“嗯”了一声,不再追问,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了他更关心的领域。
“尚局长那边对我确实很照顾,”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我们公司在沪市的第一个市政绿化项目,现在已经进入最终的招标流程了。只要这次能顺利拿下,咱们林家就算是在上海彻底站稳脚跟了。这都多亏了尚局长牵线搭桥啊。”
“是啊,”杨春雪顺势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你这次从矿产行业成功转型,真是太不容易了。对了,尚局长那个在国外念书的儿子,尚文轩,我看着跟咱们溪溪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听到这个名字,林国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嗯,那孩子我见过,彬彬有礼,哈佛的高材生,跟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他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就是不知道溪溪她自己……哼,她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小孩子过家家罢了,过段时间自然就忘了。”
杨春雪心中一叹,没有再说话。
……
林溪的卧室里,她正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繁华的江景。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母亲杨春雪走了进来。
“溪溪,是不是因为看了你那个同学的比赛,心里不舒服了?”杨春雪坐到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柔顺的长发。
林溪转过头,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摇着头:“妈……我没有。”
“傻孩子,妈还不知道你?”杨春雪心疼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刻意的引导,“但你听妈说,就凭他那么不知足,那么嫌弃你,就算他现在拿了世界冠军,也配不上我们家的溪溪公主。你这么优秀,不要再为他难过了。好好读书,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后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
她没有再反驳母亲,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了无声的哽咽。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让她心碎的、模糊而又痛苦的画面——
不是她甩了李辉耀,而是李辉耀对她说了让她绝望的话。
“是啊……他为什么会那样说……”林溪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他说我……不知足……他说……我永远不懂他的世界……”
那段被强行尘封的记忆,如同梦魇,再次将她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