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苏旭身后缓缓走出,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清亮得惊人。
她看着徐贵妃,唇角勾起一抹虚弱却坚定的微笑。
“既然贵妃娘娘如此关心我与腹中孩儿,我若再推辞,倒显得我心虚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钱太医,又落在那紧闭的锦盒上。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系我的清誉,更关系皇嗣血脉的尊严。”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单凭钱太医一人之言,一株来历不明的草,恐怕难以服众。”
苏旭立刻接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和“焦虑”。
“黛玉说得对!来人!”他朝殿外高喝,
“传孤的旨意,立刻去太医院,将所有当值的太医全部请到东宫!孤要他们,一同为太子妃会诊!”
他转向徐贵妃,眼中是“被逼无奈”的怒火和“护妻心切”的决绝。
“贵妃不是要验吗?好!孤就让你验个明明白白!
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若是证明太子妃安然无恙,你这污蔑储妃、扰乱东宫的罪名,休想轻易揭过!”
徐贵妃被他这番操作弄得一愣。
她本以为苏旭会百般阻挠,却没想到他竟主动将事情闹大。
但转念一想,这正合她意。
人越多,林黛玉就越是下不来台!
“好!一言为定!”她咬牙应下。
她不信,在全太医院的眼皮子底下,在“验胎草”面前,林黛玉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而藏在殿外廊柱后的山子野心腹,在听到殿内动静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悄然退去。
鱼儿,已经咬钩了。
而且,是太子亲手将鱼钩,喂到了鱼嘴里。
真是……再好不过了。东宫主殿的气氛,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绷得死紧。
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散尽,殿内只余下檀木家具冷硬的陈旧气息,混杂着徐贵妃身上浓郁的、带有侵略性的熏香。
那味道,咄咄逼人,一如其主。
徐贵妃稳坐椅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林黛玉苍白的脸,又瞥向一旁“焦躁”踱步的苏旭,心中冷笑愈盛。
装,继续装。
她心想,这林黛玉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仗着有几分才情和姿色迷住了太子。如今谎称有孕,眼看就要被戳穿,可不就只剩下这点故作镇定的本事了?
还有太子,往日里看着沉稳,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方寸大乱,竟想出叫来所有太医这种昏招。
他以为人多就能混淆视听?
天真!
人越多,场面越大,等会儿林黛玉的脸,就会被丢在整个皇宫的面前,被踩进泥里,再也捡不起来!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等验出林-黛玉是假孕,她便立刻跪下,向太子“请罪”,说自己也是一片苦心,只是性子急了些。如此一来,既除了眼中钉,又能在皇上面前落个“一心为公”的好名声。
一石二鸟,完美无缺。
她呷了口茶,茶水微凉,却浇不灭心头的火热。今日之后,这东宫,怕是要换个女主人了。
与她遥遥相对的,是林黛玉。
她静静靠在引枕上,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青色的阴影。她的呼吸很轻,仿佛一只倦鸟,收敛了所有羽翼。
可在那看似柔顺的外表下,她的心,却是一片冰湖,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在等。
等鱼儿彻底咬死钩,等猎人收网的那一刻。
苏旭的“暴怒”与“失措”,是他们昨夜在灯下,演练了数遍的戏码。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句语气的起伏,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他此刻背对着徐贵妃,踱步到她身边,看似烦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宽大的袖袍垂下,恰好遮住了他的手。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他的指尖,轻轻地、安抚地,在她的手背上叩了两下。
——安心。
林黛玉的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算是回应。
——嗯。
这场戏,他们是主角,也是唯一的观众。其他人,不过是入戏太深的棋子。
只是……山子野。
林黛玉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
这株所谓的“验胎草”,她闻所未闻。但能被徐贵妃当成王牌,必有其诡异之处。而能将这样一张牌悄无声息递到徐贵妃手里的,除了那个在暗中搅弄风云的山子野,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仅仅是让她身败名裂?不,这不像他的手笔。他的局,环环相扣,一击必死。
今日这殿上,藏着她看不见的杀机。
她必须比他,更狠,更快。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
“太医院院使,携当值太医一十三人,奉太子令,前来为太子妃会诊!”
通传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以太医院院使周正为首的一众太医,鱼贯而入。他们个个身着官服,手提药箱,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惶恐与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