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玄的逼问下,郝二姑终于讲述了自己和白止的那段过往,不过这段往事,还是要从郝二姑自己的身世说起。
“如您所见,老婆子我打小就生的这般骇人的样貌,不仅仅是爹妈不爱,乡里乡亲更是将我视作妖孽转生,恨不得将我活活烧死。”
“我从小就不敢出门,一直苟活到十多岁的年纪,别家姑娘都开始嫁人生子了,但我这模样,自然是没有媒人上门。”
“我爹娘为这件事愁闷不已,再加上那些年来受够了流言蜚语,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们早就有了将我赶出家门的念头。”
“但不管咋说,他们毕竟将我养大成人了,我家中还有其他姊妹,不想因我一人拖累全家,于是我就一个人收拾了行囊,远离了故乡。”
“但那年头兵荒马乱的,我又因样貌丑陋,就算是不要工钱只想换顿吃食,也没人愿意要我做工。”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独自来到这座大山里,竟意外发现这里有座义庄。”
“我一个就连鬼神都厌弃的人,也无惧生死,就大着胆子住进了义庄,就此过活了下来。”
“原以为,我就要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上一辈子,山中无岁月,我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几年,白将军出现了。”
“我虽然已不与外人接触,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和旁人不同,虽然他只是一个人在山上闲逛,但他的言谈举止,就像一位真正的古代将军。”
“不过,他更加与众不同的是,他从未嫌弃我的样貌,连我亲爹亲娘都厌恶我,只有白将军将我看作普通人家的女儿对待。”
“再之后,白将军也住进了义庄,不过他和我还是有诸多不同的,我也是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
“白将军,是一位真正的古代将军,但一个人哪儿能活上两年多年,所以他···”
说到此处,郝二姑没有明说,只将复杂的目色对向陈玄。
陈玄微微颔首,沉声道:
“所以当你听到我们说进山是为了寻找尸王,你就以为我们是为了白止而来?”
郝二姑没有否认,坦言道:
“我一开始并不想害你们性命,我只希望你们知难而退。”
“白将军虽然是一个死了两千多年的人,他和我一样都是不容于世的人,但我们都没有害人的心思,我们只想在这大山里躲个清静。”
陈玄已经明白了白止和郝二姑的这段过往,但依旧有些困惑:
“既然你们是一类人,也可以交心,那为何白止不和你继续生活在义庄里?”
眼见郝二姑露出迟疑之色,陈玄坦言道:
“我知道他在那口石椁之中,若不是我以已经离他如此之近,你也不会对我用上那架床子弩。”
“而且,我也知道即便墓穴坍塌,也伤不到他分毫。”
郝二姑面色大惊,但又想到陈玄既然对自己坦白,显然未必没有周旋的余地。
“白将军在等一个人。”
郝二姑继续讲述了下去,而且这也是陈玄最想知道的部分。
“白将军说他曾追随一位‘主上’,白将军说可以为了这个人征战天下,也可以为了他鞍前马后为奴为仆。”
“但是···”
郝二姑眉心拧起,带着些许困惑道:
“白将军说自己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他只隐约有些模糊的记忆,自己是被这个人从一口棺材里唤醒的。”
“所以,白将军决定重新躺回棺材里,等待那个人再次来把他唤醒。”
陈玄认真倾听,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颇有触动。
旁人不知,但陈玄已经心知肚明,看来五十年前探访十绝墓的后果,不仅影响到了鹧鸪哨等人,而且就连白止都受到了影响。
“他入棺沉睡,却也不想醒来之后,这世上便没了你这个人。”
陈玄挑明真相,郝二姑一个老迈之人,面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娇羞红晕。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他睡进棺材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而且也没再生过病,甚至就算受了伤也能很快痊愈。”
陈玄早就看出,郝二姑体内存续着白止的尸气,她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
思索片刻,陈玄继续追问: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究竟有没有将雷显明错认成他的父亲?”
“或者说,你见没见过他的父亲?”
郝二姑轻轻摇头,坦言说:
“你说的人,我并不认识,我当时感到意外的是,他身边另一位‘壮士’,他身上有白将军的气味,所以我才问他,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陈玄豁然明了,说到底这起乌龙,还是因自己而起。
问明所有原委之后,陈玄和郝二姑便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对视。
思索过后,陈玄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日后作何规划?”
郝二姑苦涩一笑:
“白将军在等待他的‘主上’,而我只想 一直能守着白将军,哪怕只是隔三差五都去陪陪他,我就已经知足了。”
郝二姑看向陈玄的目光,渐渐流露出祈求之色:
“我虽然没能杀了你,但毕竟也对你下了死手,我这人死不足惜,但我想求您,求您放过白将军,不要去惊扰了他。”
“这不仅仅是为了白将军,也可以是说是对你的规劝。”
“现在的白将军,绝对比他生前更加勇猛,你们未必是他的对手,贸然前往,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虽有威胁的语气,但在陈玄听来,郝二姑并没有多少底气。
但即便她不说,陈玄也已经没有了继续寻找白止的想法。
“我再去惊扰他,也没有意义了。”
陈玄怅然兴叹,并非是失去了白止这位得力干将,而是因为就连他都没有了有关自己的记忆。
一时间,陈玄居然出现了几分萧索落寞的感觉。
不过郝二姑自然是感受不到陈玄的心境,只带着喜悦之色脱口而出:
“当真?”
“ 你不再去打扰白将军了?”
陈玄微微颔首,面露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
“浮世万千,皆如过眼云烟,何必枯等不归人。”
“告诉白止,最应该珍惜的,是眼前人,而非一个已经遗忘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