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郭琳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当中的惊惶不安却暴露无遗。
柳茹梦任由母亲抓着自己的胳膊,甚至没有尝试挣脱。
她的脸上没有郭琳娴预期的任何慌乱、闪躲或是被发现秘密的窘迫。
她只是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眼中流露出十足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看着郭琳娴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思维混乱、语无伦次的病人。
“妈?你说什么胡话呢?”
柳茹梦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异和不满,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对母亲精神状态的关切,
“小林天望?林火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他们一个是日本来的豪商,一个是大陆出来的农民,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您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是不是这几天太累,眼睛花了?
还是那报纸印得太模糊,让您看错了?”
她的否认斩钉截铁,毫无犹豫,脸上的神情更是无比到位。
那困惑的眼神,那微蹙的眉头。
那带着一丝质疑母亲“眼神不好”的语气和姿态,组合在一起,显得异常真诚且无辜。
不过,在脸上如此表演状态下的柳茹梦,心中却是另外一种景象。
她想起那晚在浅水湾三号,当林火旺告诉她计划,而她却表示明“母亲可能会认出你”时,林火旺就曾极其笃定地安慰她道:
“认出来又如何?
只要你不承认,我不承认,那就不是。
你母亲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其‘识大局’的人。
她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实锤,她断不敢对郭家任何人泄漏半个字。
只要我们都‘死不承认’,她就只能憋着,然后,慢慢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眼前的场景,真的是完完全全印证了林火旺的预判。
而柳茹梦此刻的表演,正是将“死不承认”贯彻到底。
……
郭琳娴看着女儿这副万分“真实”的困惑表情,心口猛地一窒,巨大的动摇瞬间袭来。
女儿演得太好了!
那眼神,那语气,那理所当然的态度……
难道说……真的是自己连日操劳过度,精神恍惚,把模糊的报纸照片看成了,心底那个隐隐担心的影子?
是她自己想多了?
柳茹梦那精湛无比、毫无破绽的“演技”,配合她刻意表现出的对母亲“视力或精神”的担忧。
让正处于认知剧烈崩塌边缘的郭琳娴,几乎要真的以为自己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和误判。
“不……不会错的……”
郭琳娴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弱了很多,带着自我说服的不确定性,“我记得很清楚……那眉眼……那下巴的线条……分明就是林火旺!
那天和你办的离婚登记,我是仔仔细细端详过他的……”
她用力地回忆着林火旺的模样,试图从中找出能说服女儿、也说服自己的确凿证据。
然而,柳茹梦却没有给她喘息和深究的机会。
她不等郭琳娴再回忆比对,直接抛出了一连串如同冰锥般犀利、且建立在现实逻辑上的反问:
“妈,您冷静想想!”
柳茹梦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理智的逻辑力量,“如果小林天望真的就是林火旺的话,我为什么不直接向外公坦白,大大方方地承认呢?”
她直视着母亲迷茫而混乱的眼睛,字字清晰地剖析着:
“您也看到了!
小林天望是什么人物?
他拥有的一切——浅水湾三号那样的顶级豪宅,几辆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轿车,甚至是能轻易买下热门报社或公司股份的雄厚财力!
还有昨天那些报纸推测的背景——日本顶尖华人豪门,掌握庞大财阀势力、能影响港府决策的存在!”
柳茹梦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基于现实逻辑的反问力量,“我到港岛来,外公一家费尽心机想让我高嫁,不就是为了给郭家找这样强有力的靠山吗?”
她稍稍停顿,让这现实利好的画面,更清晰地烙印在母亲脑中。
然后柳茹梦才抛出更核心的问题:“这样一个‘小林天望’,如果他真的就是林火旺,那不正说明您女儿当初在大陆的眼光,不但没错,反而是惊人的精准,并且为我们郭家带回了意想不到的超级金龟婿?!
这样的‘林火旺’,还有一丝一毫‘拿不出手’的地方吗?
我有什么理由藏着掖着?
有什么理由向外公、向郭家隐瞒这个足以让所有人高看一眼、甚至需要我们郭家主动巴结的身份呢?!”
柳茹梦的剖析犹如手术刀般精准,直指人性与现实利益的核心。
郭琳娴被这一连串犀利的问题砸得脑子嗡嗡作响。
“你等等……不行!姆妈的脑子有点乱……让我捋一捋……”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了强力搅拌机。
是啊!
如果林火旺真的拥有如此可怕的身份和财富,那对郭家而言,简直是天降鸿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