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开始,有个叫田乐枸的家伙,大晚上跪在乱葬岗剥野麻。那月光洒下来,野麻的茎上渗着像血丝一样的浆液,看着就瘆人。原来啊,十年前军阀血洗了白石村,村民的尸骨都埋在了这乱葬岗,就这野麻跟发了疯似的疯长,像绿色的火焰。田乐枸一边搓着绳,一边嘟囔:“麻绳捆柴耐烧哩!”他哪知道啊,那麻皮碰到枯枝,枯枝瞬间就跟腐尸一样霉朽了。等他把绳系在腰间的时候,突然觉得小腹一阵刺痛,赶紧拿铜镜一照,好家伙,绳结的地方居然浮现出了蛆虫状的青斑。这时候,远处传来幽幽的哀歌:“麻是死人发,绳是孽债锁……”
过了三天,田乐枸的肚子涨得像鼓一样。他找郎中来看,郎中把脓疮一剖开,吓得撒腿就跑。为啥呢?原来他腹腔里蠕动着千百条灰白的蛆虫,这些蛆虫还黏连成麻绳的形状!更奇怪的是,蛆群在啃噬他内脏的时候,他不但不觉得痛,反而有种尝到蜜糖的幻觉。当天夜里,他在柴房呕吐,那秽物里居然钻出带麻丝的蛆虫,落地就变成了寸长的野麻苗。房梁上还悬下一条腐绳,绳结上系着张残照,正是十五岁的他给军阀指认藏匿村民地窖的照片。
那腐绳像蛇一样缠上了田乐枸的脖子,勒出当年地窖受害者的遗言:“田家崽子递名册,三十七命换三块大洋!”田乐枸被勒得快窒息了,他看到麻绳的源头,在乱葬岗深处,三十七具白骨的指缝里都长着野麻,麻根还缠绕着他的生辰八字。这时候,蛆虫突然钻透他的肚脐,在皮肤下凸出文字:“麻绳系腰者,代受蛆刑至债清”。
城里有个富商突然暴毙,他尸体紧握的账本霉烂得像尸泥。田乐枸发现死者腰间系着野麻绳扣,这不就是自己前天卖出去的“辟邪绳”嘛。他一下子醒悟过来,凡是他经手的野麻制品,都成了招魂引。当铺掌柜系着麻绳鉴玉,玉佩马上变成了腐肉;车夫用麻绳捆货,车厢里涌出尸臭。蛆虫在他脊椎啃出新消息:债主有三十七条命,索债者也得要三十七具肉身。
乱葬岗突然冒出三十七座新坟,每座碑文都是蛆虫拼成的。田乐枸把坟土刨开,发现坟里埋着被绳缚的活人,全是当年参与屠杀的兵痞!他们腰间的麻绳陷进腐肉,腹腔都成了蛆巢。最大的坟冢裂开,露出军阀的白骨,那缠绕在颅骨上的麻绳发出尖啸:“血债未清,麻不生籽!”白骨指缝的野麻马上开了花,花蕊还滴下猩红的黏液。
田乐枸把腐绳扔进焚尸炉,火里浮现出村民的冤魂,说:“烧麻如焚吾身,需以引火者五脏为薪!”蛆虫一下子钻透他的隔膜,肺叶挤出麻纤维。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拽出军阀的头骨扔进炉中,大喊:“真凶在此!”火焰腾起青烟,烟中野麻灰烬凝成三十七只鬼手,把惨叫的兵痞魂魄扯进了炉膛。
田乐枸在灰堆里扒出一块琉璃卵,原来是蛆群变的麻籽。他腹中的剧痛消退了,就肚脐那儿留了个黑洞。七天后,买过他麻绳的债主都腹爆蛆亡,每死一个人,他脐洞就钻出寸长的野麻苗。乱葬岗的野麻一夜之间枯黄了,麻田中央却凸起个人形土包,剖开一看,里面藏着他当年收贿的三枚大洋,都锈蚀成了蛆虫空壳。
最后一枚“蛆壳大洋”消失的时候,全镇的绳索都变成了腐尸筋。井绳绞杀了汲水的妇女,缰绳勒死了骡马,连婴孩的襁褓都渗出尸液。田乐枸脐洞的麻苗疯长成藤,刺进地脉吸食怨气。军阀的冤魂从地底钻出来,却被麻藤缠成了茧蛹,说:“三十七命债已清,该算你焚我尸骨的账了!”
田乐枸挥起镰刀斩断脐下的麻藤,断口喷出腥臭的血乳。他蘸着血在胸口画符,这符是焚尸匠镇邪的法术:“以身为碑,封!”麻藤回缩把他裹成了青茧,军阀在茧里面嘶吼:“你早该是第三十八具尸!”月光穿透茧衣,能看到他的皮肉渐渐化成野麻纤维,蛆虫在脉络间凝成新种。
十年后,有个旅人在乱葬岗避雨,看到麻田立着个人形碑。碑文是蛆虫列队组成的:“系麻绳者,代守冤债”。碑底生出琥珀色的新麻,搓成的绳能缚物不腐。要是仔细看那琥珀麻丝,里面冻着个蜷缩的人影,正是慢慢和野麻同化的田乐枸。风雨夜,三十七道虚影向他跪拜,麻田漾开像叹息一样的绿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