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便宜儿子还是不甚其解。
林流云很明白,他小时候也这样,总觉得天圆地方,哪有什么舆论啊操纵啊之类的东西,不过,等到他接受到的事物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京城在七天后卖起了一本本名叫《换仙记》的书,林流云带着两个儿子不过是稍微在茶楼里坐着听了一会儿书,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嘘声。
“怎么翻来覆去,还是老一样的东西!这别家的茶楼这个时候早就讲起那换仙记了!”
“就是就是,这种老掉牙的书回头回去给我家孙儿说起来都嫌丢人。”
“再讲这样的,我们就不来了,我随便搬个板凳到大街上听人讲书不好吗,作甚要来你这听这老古董?”
上面的说书先生拱着手陪笑:“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实在不是在下不想讲,而是这《换仙记》到底是个新鲜东西,我这读着都还没多少遍呢,怕贸然讲给大家听,反而惹人发笑。”
底下又是一阵的嘘声。
“你不多讲一讲怎么能知道好不好?”
“先前讲的那些啊,听了不知多少遍,耳朵都要生茧了,你放心大胆的讲,就是讲的不尽人意,我们也必定不为难你,大家说,是也不是?”
在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下,说书人终于佯作为难地讲了起来。
实际心里正乐开了花,他要的不就是这么一场戏?要的就是这个好与不好都不会说什么的承诺。
一拍惊堂木,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在说书人口中开始娓娓道来。
“话说那上京城中,有一宣姓公子,单名一个丹字。家资巨万,富甲一方,兼之性喜交游,最爱结纳四方豪杰。每每出行,必是前呼后拥,诸人莫敢不从……”
众人听的是如痴如醉,甚至有一些心思敏感的文人,听着听着,竟然落下泪来。
要说这故事写的有多好,倒也并非如此,可但凡是人,便有一种从众心理,说这故事好的人多了,那么真正发自内心觉得这故事好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更多。
何况……
林流云举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好奇发问:“这位兄台,我怎么觉得这折子的故事,好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你觉得如何?”
对面坐着的是个身形结实的大汉,别看这汉子身子长得魁梧,可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听书、读书,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呢!
大汉听林流云叫他兄台而不是大哥之类的称呼,捋了捋小胡子,有几分满意。
“见过、是好像见过那么一出。”
他身为秀才,可是十分关注国事的,陛下重病、遇刺,那两次当然也知道,尤其是这故事的主角还跟当今皇上宣武帝的宣字一样,就更难不联想在一起了。
大汉没正面回答他联想到的是谁,而是顾而言他道:“不过这世上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情本就多的是,就说我住的那巷子里就有个老头都八十多岁了,才发现自己儿子原来当初跟别人抱错了呢!”
“老头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可没有办法,当初究竟是跟哪家抱错的早就弄不清楚了,最后因为一番闹腾,假儿子生分了,真儿子也没找着,就说这是做的什么孽。”
林流云:“这可不一样,兄台你这箱子里的‘狸猫’起码从小就是长在那位老先生跟前的,以往应当也算是孝顺,就算真找到了真儿子也不一定就是好,将错就错或许才是好事,可这出戏里的狸猫就不一样了。’”
“是杀了原本的宣公子自己顶替的不说,还鱼肉乡里,败坏原本的宣公子的名声!”
“要是宣公子在九泉之下,看到自己的友人们分明发现了不对,却一点都不想着揭穿真相为他报仇,反而将错就错,让假的宣公子继续享受真正的宣公子的一切……”
“那宣公子,才是真的不能瞑目了。”
大汉犹豫了:“这……”
林流云这番话声音虽然不大,可附近几个桌子的人要听见却不是什么难事,随着林流云的话,他们也纷纷点着头。
林望轩林望明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家爹说的‘舆论’原来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东西。
他们这些日子也是有感觉的,以前难以进行下去的事情突然轻松了起来,好像所有人突然都长了脑子,一眼就能看出皇宫那几出大戏中的一点。
林望明上朝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打眼的那个,只愿做自己的分内之事,但其他人的改变,哪怕是一个九品芝麻官都能看得出来。
甚至,还有人当朝上谏,希望假皇帝能在朝会上由太医诊治一番,瞧瞧前些时日被刺客袭击后,伤势恢复的如何。
假皇帝哪里能答应,哪有人每次上朝都会把伤疤、伤疤的恢复进度都装扮的严严实实的,最后便是推拒了。
可因由此,怀疑也在不少人心中扎根。
“爹,你有几成把握?”林望明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姬字。
林流云高深莫测一笑,回答:“百成。”
看着大儿子林望轩震惊又崇拜的眼神,林流云默默一笑,又说:“千成为满。”
“啊?爹,那可怎么办啊,要不我们赶紧跑吧,去找上大姐还有林同林英他们一起!”
二儿子瞬间急了,这可不行啊,他以后还想跟爹还有其他家人在一起呢。
造反失败的后果在这几个月他都不知看了多少次了,看一次胆战心惊一次,在这反复之间,林望轩早就想好了。
他只想做锦上添花的那个,可万万不想做雪中送炭的那个。
林流云站起身,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下,看得林望轩浑身痒痒越发紧张的时候,才终于缓缓说道。
“望轩啊。”
“爹刚刚,是骗你的。”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