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如同末日审判前奏般的压抑背景下,守护大阵边缘不远处,却上演着一幕充满烟火气的荒诞场景。
一块相对平坦、被清理出来的汉白玉地面上,支起了一张便携的折叠麻将桌。桌旁围坐着四人:
靖九(东风位):这位体型圆润、脸上总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师兄,占据了最宽敞的位置。他身下的折叠小马扎被他坐得吱呀作响,仿佛承受着不该承受之重。他刚费力地弯下腰,从脚边一个硕大的零食袋里摸出一包薯片,“刺啦”一声撕开,抓起一大把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说……咱们几个……搁这儿顶着雷打麻将……会不会遭雷劈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肉乎乎的手指笨拙地捻着一张刚摸到的牌,眉头拧成了疙瘩,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符箓。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牌打了出去,“……六饼!你们要不要?” 打牌的动作带着点心虚,仿佛这张“六饼”会引来天罚。
靖正(南风位): 坐在靖九下家。与靖九的富态截然相反,靖正身材精瘦,像根竹竿似的,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机灵和一丝痞气。听到靖九的担忧,他嗤笑一声,动作快如闪电,伸手就将那张“六饼”捡了过来:“碰!” 他麻利地将“六饼”和自己手里的两张配成一组“刻子”亮在桌角,然后顺手打出一张牌:“三条!” 这才抬起头,用他那瘦削的下巴点了点头顶的雷云,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要劈也是先劈你,道心都喂了你这身膘了!雷公电母瞧你这身肥肉不顺眼很久了!”
靖先(西风位):坐在靖正对面,气质相对沉稳。他正凝神看着自己面前的牌,手指在牌面上轻轻敲击,似乎在计算着番数和听牌的可能性。听到靖正打出的“三条”,他眼神微动,沉吟道:“等等……三条?我考虑考虑碰不碰……”
尉遵(北风位):作为靖岩的大弟子、场上唯一的“尉”字辈,他显得有些拘谨。牌技也相对生涩,摸牌出牌都带着小心翼翼。
又轮到尉遵摸牌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摸的不是麻将牌,而是一道灵符。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谨慎地将牌拖回自己面前,用拇指小心地捻开牌面一角查看……
守在山上,日复一日地看着靖岩入定、听着头顶永不停歇的雷鸣,纵然是修行者也难免感到枯燥和心神疲惫。为了缓解压力,转移注意力,也是实在无聊得发慌,靖九这个平日里就爱吃爱玩、心宽体胖的家伙,便从山下带上来的物资里翻出了这副便携麻将。他软磨硬泡,拉来了牌瘾不大但能凑数的靖正、相对沉稳的靖先,以及被师叔点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尉遵,组成了这个金顶“麻将搭子”。
在不远处,靖岩的妻子靖合依旧坐在矮凳上,目光未曾离开丈夫。但她的神情似乎比前几日稍稍松弛了一丝。这微小的变化,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坐在她身边的舒行真人。舒行真人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她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玉梳,时不时轻柔地为靖合梳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鬓角,或者递上一杯温热的、散发着宁神花香的清茶。她的动作从容而充满慈爱,如同无声的溪流,缓缓抚平靖合内心的焦灼。偶尔,她也会低声说几句宽慰的话,声音柔和得如同山涧清风。
在更靠近守护大阵核心的位置,三位当世顶尖人物——玄宇真人、云中子、天通道人——围坐在一张古朴的树根茶台旁。茶台上摆放着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一只小巧的炭炉正咕嘟咕嘟煮着山泉水。玄宇真人手法行云流水,烫杯、纳茶、冲水、刮沫、淋罐、烫杯、斟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律。清亮的茶汤注入三只薄胎白瓷杯中,香气清幽,沁人心脾。三人并未高声谈论,只是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关于天地元气异变、雷劫本质、或是靖岩此刻状态的感悟。他们的话语晦涩玄奥,周身道韵流转,与头顶的雷云隐隐呼应,形成一种无声的对抗与调和。品茗论道,于他们而言,既是护法,也是修行。
至于唐泽和程慧,此刻却不在金顶。他们肩负着重要的后勤任务——下山补充物资。山上十几口人的消耗是巨大的,尤其是靖正这个“饭桶”的存在。新鲜的蔬菜、肉蛋、米面粮油,都需要定期补充。唐泽熟悉采购门路,两人搭档效率最高。不过,在靖九那张从不积德的嘴里,这事就变了味。看着两人并肩下山的背影,靖九一边码牌,一边对着其他三人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调侃道:“瞅瞅,又下山‘偷情’去了!借口找得冠冕堂皇,谁知道是不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温旧梦……啧啧,老情人儿嘛,干柴烈火……” 他故意把“偷情”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脸上是标准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表情。
“九师叔!您可别乱说!” 尉遵听得一阵尴尬,赶紧出声制止,差点把刚摸到的牌掉桌上。
“就是,小心阿软回来撕了你的嘴!” 靖正一边码着刚收进来的“六饼”,一边幸灾乐祸地附和,顺带又黑了唐泽一把。
“胡说什么呢!专心打牌!” 靖先瞪了靖九一眼,试图维持牌桌秩序,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如巨龙的惨白闪电,撕裂了厚厚的云层!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直劈而下!目标,赫然正是守护大阵中央的靖岩!震耳欲聋的炸雷紧随其后,仿佛要将整个鹿鸣山金顶掀翻!
牌桌瞬间安静了!
靖正手里的牌“啪嗒”掉在地上。
靖九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
靖先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射向大阵中央。
尉遵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
连论道品茗的三位真人也霍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酝酿了十数日的雷劫,终于要迎来最终的审判了吗?
而牌桌上的“血战到底”,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与……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