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丫与宋天成成亲的第三年,一家人搬到了县城。
焕丫在城南开了一个小铺子,除了卖锅盔和卤货之外,还会做一些吃食。
而宋天成,在县令陆沅的帮助下,开了一家专为穷人孩子教书的“善学堂”。
两人成婚的第五年,善学堂参与科举的五个孩子尽数考上了童生。
宋天成的名气彻底传遍了整个县城,家家户户都想着把自家孩子送到宋夫子的善学堂去念书。
可等他们兴冲冲的跑到善学堂门口时,得到的答案却是:
“出门了?这,宋夫子不教书了?”
“教肯定是要教的。”门房小童笑着道,“不过诸位要等等了,我家夫子的娘子,带着一家老小进京去了,得好久才回来嘞!”
“啥?!”
“咱们就这么走了,那些来求学的没事吧?”宋母坐在马车上,手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娃娃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瞧着一岁多的样子,比年画娃娃还可爱。
“不会的。”焕丫笑着给娃娃喂了点水,“小童在呢,他会管好的。”
“也是。”宋母给娃娃擦了擦嘴,看向马车外,“咱还有多久到京城啊?”
“快了。”宋天成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眼,“老松叔来信说了,会在城门口等着咱们。”
说着,他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城门,还未靠近,便已能感觉到庄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停下了。
“吁——”
“夫人,咱到了。”
焕丫探出头来,看到不远处的城门,以及守卫,心里忽而生出几分惧意。
“这就是京城啊。”她喃喃了句。
“焕丫!”
“哎?”焕丫偏头,便看到了朝着马车走来的老松叔。
看清那人穿着时,焕丫诧异道:“老松叔,你穿得,好精神啊!”
眼前的老松叔又怎会是用“精神”二字就能形容的?
那锦衣华服,瞧着别提有多气派了。
老松叔哈哈一笑:“来来,下来了,这马车不能进城,你们坐我的去。”
“好。”
焕丫应着,从宋母手里把娃娃抱了过来,在宋天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哟这个就是丫丫吧?”老松叔笑道,“瞧着可真可爱。”
丫丫被老松叔一逗,咯咯笑了起来。
“是丫丫。”焕丫笑道,“就是还不怎么会说话。”
“才一岁不到,哪儿能就说话了。”老松叔又逗了好一会儿,才领着他们上马车进城。
至于送他们来的马车,焕丫给了点银子,让他自己先住上一段时间,等他们出来了再去找他。
过了门口守卫的检查后,老松叔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马车一入城门,喧嚣声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焕丫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霎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宽阔的街道上人流如织,青石板路被碾得发亮,两侧商铺的幌子高高挑起,绸缎庄的彩帛在风里翻飞如云,茶肆飘出的热气混着叫卖声回荡不绝。
“糖葫芦——新蘸的糖葫芦嘞!”
“西域来的琉璃盏,客官瞧瞧?”
丫丫被这热闹吸引,小手扒着车窗咿呀直叫。宋天成扶住她,笑着指向远处:“瞧,那儿还有耍猴戏的。”
只见街角围着一圈人,铜锣声里,一只披红褂子的猴子正翻着跟头,引得孩童们拍手惊呼。更远处,几辆华盖马车缓缓驶过,金线绣的帘子半卷,依稀可见里头贵人发间的珠翠流光。
老松叔见他们看得出神,扬鞭笑道:“这算什么?前头朱雀大街才叫气派——皇宫的飞檐在那儿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说着,忽闻一阵清越的编钟声自天际飘来。众人抬头,却见一座三层朱楼上,乐工正临风奏曲,楼下人群簇拥着几架花车,牡丹堆成的龙凤纹样几乎灼痛人眼。
“今儿过节呢?”宋母恍然。
“京城哪日不是过节?”老松叔笑着道,一甩马缰,马车碾过满地碎阳,融入了那片鼎沸的人间烟火。
他把焕丫一家安置在了自己的府上,让他们好生休息,第二天才带着一家人出门。
马车宽敞舒适,车内垫着软缎,丫丫在焕丫怀里扭来扭去,小手指着窗外咿咿呀呀。宋天成掀起车帘一角,只见长街两侧酒楼茶肆林立,穿锦戴玉的行人络绎不绝,远处钟鼓楼的金顶在日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先带你们去尝尝'八宝轩'的酥酪!“老松叔扬鞭笑道,“京里独一份的甜食,连宫里贵妃都爱差人来买。“
马车拐进一条飘着甜香的巷子,铺子前排着长龙,老松叔却径直带他们从侧门进去。掌柜见了他连忙拱手:“松爷!您要的蜜酿酥酪和玫瑰糕都备好了!“
“这……“宋母见伙计端上来的点心玲珑剔透,连盛放的瓷碟都描着金边,不由局促地搓了搓衣角。焕丫却已捏起一块喂到丫丫嘴边,小娃娃舔了舔,眼睛顿时亮得像星子,逗得老松叔哈哈大笑。
甜食还未吃完,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天锣鼓。老松叔一拍大腿:“巧了!今儿'庆喜班'在状元楼唱新戏,演的还是天成你写的话本嘞!“
宋天成诧异:“我写的?”
“你先前的那个,《青灯洗冤录》京城好多百姓都喜欢。戏班子不时就会演上两场,场场人都满着呢。”
老松叔说着又忍不住笑道:“就连圣上都夸赞这本子写得好,为此还改了些律法,不过这些就不是咱能说的了。”
焕丫和宋天成对视一眼,并未怀疑老松叔的话。
他老人家本就是这京中的御医,只是为寻药材,才离开了京城,四处游历,最后住在了天香镇。
前两年才被圣旨召唤回京,还是他们亲自去送的。
戏到酣处,台下喝彩声如雷。
丫丫学着旁人拍手,差点打翻茶盏。宋母忙搂住她叹道:“这京城连看戏都像过年似的……”
“还有更好玩的呢!”老松叔神秘一笑,“西市今儿有胡商演幻术,能凭空变出会唱歌的金雀儿……”
那几日,焕丫终于明白了诗里写的“朱门金阙接云汉,满城衣冠尽风流”是何意。
她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异宝,也吃到了从未吃过的山珍。
三日后,马车重新驶出城门。
守卫还是那些守卫,但焕丫已不再怯生,反而笑着与他们道别。老松叔一直送到官道上,临别时塞给丫丫一个锦囊:“下回来,松爷爷带你们去更好的地方!”
回程的马车上,丫丫玩累了,窝在宋母怀里睡得正香。
焕丫掀开车帘,望着渐远的城墙,轻声道:“等回去后,善学堂的孩子们该等急了。”
宋天成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阳光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善学堂的屋檐下,想必已有孩童捧着书卷在等他们的夫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