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别墅区的灯影稀疏,唯有那扇办公室的窗还亮着微光。
走廊尽头,赵子龙站在阴影里,身形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盯着那扇门,看着赵柒柒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步履平稳,神情如常。
可正是这份“如常”,让他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
庞士元……星澜资本……萧兰陵……
那条加密信息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根毒刺扎进神经。
庞士元是他亲手捧红的艺人,是他布局资本圈的关键棋子,可如今,却在未经通报的情况下,与萧兰陵密谈四十三分钟。
而萧兰陵——那个女人,是诸葛亮背后真正的靠山。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赵柒柒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脚步一顿。
不是因为在意她,而是因为时间太巧了。
诸葛亮刚离开,她就出现;诸葛亮一走,她又拿着签好的文件出来。
这一切,像极了一场精心编排的交接。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皮鞋踩在地毯上无声,可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感,直逼赵柒柒而去。
赵柒柒听见脚步声时,心头一颤。
她本已准备离开,可抬头的一瞬,对上了那双眼睛——漆黑、冰冷,像暴雨前的深海,翻涌着她读不懂却本能畏惧的情绪。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文件夹。
“你,”赵子龙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刚才是从诸葛顾问的办公室出来的?”
“是……是的。”赵柒柒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我来汇报明天项目启动会的准备情况,需要她签字。”
“这么晚?”赵子龙冷笑,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神情,“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这么巧的工作流程?”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赵柒柒低着头,不敢直视他,“是会议材料临时有调整,必须今晚确认。”
赵子龙沉默了一瞬,忽然逼近一步。
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赵柒柒,”他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平静,“你跟诸葛亮,很熟?”
“不、不熟。”她猛地摇头,“她是我的直属上司,我只是按工作流程汇报。”
“流程?”他轻笑一声,眼神却愈发阴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走之前没提你要来?为什么她的助理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偏偏是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扇门后?”
赵柒柒心头一紧。
她确实没提前报备,因为诸葛亮临时让她修改了ppt里的财务模型,说“等我回来再签”,于是她等到了现在。
可这些细节,她突然发现,竟经不起推敲。
“我……我只是……”她声音越来越小。
赵子龙盯着她,目光像在审视一件可疑的物品。
他不是傻子,这些年在商场上厮杀出来,靠的就是对“异常”的敏锐。
而今晚的一切,处处透着不对劲——诸葛亮反常的冷淡,庞士元的突然现身,还有眼前这个看似无辜的员工。
他忽然伸手,指尖冷不防地抬起她的下巴。
赵柒柒浑身一僵,呼吸停滞。
“看着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你怕什么?如果你真的只是来汇报工作,你怕什么?”
她瞳孔微缩,喉咙发干。
她不怕工作,她怕的是眼前这个人。
怕他眼神里的怀疑,怕他下一秒就会把“背叛”两个字钉在她额头上。
“我……我没有怕。”她强撑着,声音却抖得不像话。
赵子龙松开手,冷笑一声:“没有怕?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说话结巴?赵柒柒,我不是没给你机会。但如果你现在不说实话,以后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空气仿佛凝固。
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轻响,风吹动走廊尽头的窗帘,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可在这片寂静中,赵柒柒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释越多,越像掩饰。
可沉默,又像是默认。
赵子龙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反而愈发深沉。
他忽然想起什么——庞士元最近频繁接触的那批人里,有个助理,姓赵。
名字记不清了,但模样……似乎有点像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眼底的寒意骤然加深。
“你认识庞士元吗?”他突然问。
赵柒柒一怔,下意识摇头:“不……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他眯起眼,“那你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时,手指抖了一下?”
她心头剧震。
她根本不知道庞士元是谁,可刚才那一瞬,她确实因为“庞”这个姓氏而心惊——她母亲就姓庞,而她的身世,一直是她极力回避的秘密。
可这些,她不能说。
“我……我只是紧张。”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子龙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
那笑没有温度,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紧张?”他缓缓后退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明天在项目会上,还能不能这么‘紧张’。”
他转身,大步走向电梯,背影决绝而压抑。
赵柒柒站在原地,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场普通的汇报,会演变成一场审讯。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赵子龙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像在看一个背叛者,一个间谍,一个……被钉在命运十字架上的人。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纸张边缘已被她捏出褶皱。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可那光,此刻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她想逃,可脚像被钉住。
而就在她颤抖着准备转身的瞬间——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赵子龙没有走。
他站在电梯里,目光透过逐渐合拢的金属门缝,冷冷地望向她。
那一眼,像在说:我还没完。
赵柒柒站在原地,指尖死死掐进文件夹的边沿,仿佛那是一根能将她从深渊拉回现实的绳索。
电梯门彻底闭合的瞬间,走廊重归寂静,可那股压迫感却像潮水般退而复返,浸透她的四肢百骸。
她想走。
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地毯上,动弹不得。
不是因为走廊的灯光太亮,也不是因为办公室的门还半开着——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已经断裂了。
是信任?
是上下级之间本该有的边界?
还是……她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权力大厦中,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位置?
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呼吸。
不能慌,不能逃。
一旦转身跑掉,就成了心虚的证据。
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庞士元是谁?
她真的不认识。
诸葛顾问和老板之间的暗流,她更是从未参与。
她只是个负责项目材料的普通员工,连茶水间八卦都避之不及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风暴中心?
“明天……再汇报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努力让语气显得平稳,“材料还需要最后核对,我……我明天正式会议上再提交。”
她说完,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回应——尽管赵子龙早已离开。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吹动窗帘的轻响,和远处某间办公室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她缓缓松了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她慢慢转身,脚步虚浮地朝楼梯间走去。不敢坐电梯,怕再遇见他。
而此时,一辆黑色宾利正疾驰在城市高架上,车灯划破夜色,如同一道愤怒的裂痕。
车内,赵子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车内空调开得很低,可他额角仍有细汗渗出,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有根针在颅内反复穿刺。
他把赵柒柒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不认识庞士元”“只是来签字”“临时修改材料”……
说得通,但处处透着勉强。
尤其是她听到“庞”字时那一瞬的颤抖——太明显了。
不是恐惧,是触动。
像是某个被深埋的名字突然被人挖了出来,惊动了底下的腐土与白骨。
而“庞”这个姓,此刻在他耳中,已成了背叛的代号。
他猛地踩下油门,引擎轰鸣一声,车身如箭般冲向前方。
街道两旁的霓虹飞速倒退,映在他瞳孔里,却拼不出一张清晰的脸。
诸葛亮……今晚她走得那样匆忙,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以往她总会发条消息,哪怕只是“文件已签,明日会议照常”。
可今天,沉默得反常。
他不是没想过她会有别的念头。
那个女人太聪明,也太冷静。
从第一次在董事会上替他挡下质疑开始,她就像一把藏在西装内袋里的刀,锋利却不显山露水。
他倚重她,信任她,甚至……动过不该动的心思。
可正因如此,当“庞士元”这个名字出现在星澜资本的密会记录中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怀疑交易本身,而是怀疑她。
萧兰陵的背后靠山是她,而庞士元绕过他直接接触萧兰陵——这背后若没有她的默许,可能吗?
不可能。
所以他才会对赵柒柒那样咄咄逼人。
他不是在审一个员工,是在试探一道防线。
他在等一个人露出破绽,哪怕只是眼神的一丝闪躲,呼吸的一次紊乱。
可赵柒柒……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忽然冷笑,手指重重敲了下方向盘。
或许不是她有问题,而是他自己已经草木皆兵。
可那又如何?
在这座由利益与谎言堆砌的王国里,疑心本就是生存的本能。
车子驶入别墅区,门禁自动开启,蜿蜒小路尽头,那栋灰白色三层别墅静静伫立,灯火通明,却毫无温度。
他停好车,推门下车,脚步沉重地走向正门。
王管家照例在门口候着,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似乎刚做完庭院巡视。
见他回来,微微躬身,却并未像往常那样迎上来接外套或询问是否用餐。
赵子龙脚步一顿。
“怎么回事?”他声音冷了下来。
王管家抬起头,神色平静:“先生,您忘了今晚和诸葛顾问约好十点通视频会议。她打了三次,没人接。”
赵子龙皱眉:“我没收到提醒。”
“提醒七点就发到了您内线邮箱。您走得太急,可能没看。”王管家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
赵子龙没再说话,大步穿过玄关,直奔客厅。
他当然没看。
他脑子里全是庞士元、星澜资本、赵柒柒那张苍白的脸,还有诸葛亮离开办公室时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甩掉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随即在客厅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像钟摆,一下下敲打着他濒临失控的情绪。
“养小情人……呵。”他忽然低声笑出声,声音沙哑而讽刺,“她倒是清高,背地里却让别人替她铺路?庞士元算什么?新人?跳板?还是……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他抓起茶几上的水晶杯,狠狠砸向壁炉方向。
“砰——!”
玻璃碎裂声震得整个空间一颤,碎片四溅,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
可发泄过后,空虚立刻涌了上来。
他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暂时脱离这场猜忌与压抑的人。
一个……不会让他想起诸葛亮的人。
他缓缓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花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解锁屏幕,点开通讯录。
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
孙小闵。
他盯着那个名字,久久未动。
然后,缓缓按下拨号键。
电话还没通,他已经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刚才的暴怒从未存在:
“你……最近还好吗?”赵子龙的电话拨出去后,听筒里只响了两声,便被接起。
“喂?”孙小闵的声音从那端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又透着几分谨慎的温柔,“是你?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没说“怎么突然打给我”,也没用那种惯常的、带着试探距离的客套语气。
这微妙的亲昵让赵子龙心头一滞——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一个人用这样的声音对他说话了。
不是下属的恭敬,不是对手的虚与委蛇,也不是诸葛诸葛亮那种永远条理分明、冷静克制的语调。
孙小闵的声音像一缕穿窗而入的月光,不炽烈,却足以照见他此刻内心的荒芜。
他沉默了一瞬,喉结滚动,终是低声道:“收拾一下,我来接你。出去吃点东西。”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她没问“去哪儿”,也没问“就我们两个吗”,而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早已习惯他这种突兀的召唤,又像是在压抑某种复杂的情绪。
“你……还好吗?”她忽然又问,声音压低了些,“你刚才打电话的样子,不太对。”
赵子龙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西装凌乱,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兽。
他想说“没事”,可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重得吐不出来。
“公司的事。”他最终只说了四个字,语气疲惫而冷淡,却已是最坦白的示弱,“烦得很。不想一个人待着。”
孙小闵没再追问。
她知道他的脾气——越是情绪翻涌,越不肯多言。
她只轻声应道:“好,我二十分钟内下楼。”
电话挂断,赵子龙缓缓放下手机,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堆碎裂的玻璃渣上。
王管家还没进来清理,仿佛连他也察觉到了这屋子里不可触碰的禁忌。
他弯腰,从烟灰缸里摸出一支未拆封的烟,动作有些生疏地咬开包装,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闭上眼。
孙小闵是他五年前在一个慈善晚宴上认识的。
她不是名媛,也不是圈内人,只是被朋友拉着去当志愿者。
那天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半裙,蹲在后台帮一位残疾老人调整轮椅,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他路过时多看了她一眼,她抬头,冲他笑了笑,说:“您挡到轮椅通道了。”
他当时一愣,随即笑了。
后来才知道,她是某家康复中心的护理师,父亲早逝,母亲病重,靠自己撑起整个家。
没有野心,也不依附谁,活得安静而坚韧。
他被这种“不求他”的姿态吸引了。
起初只是资助她母亲的治疗费用,后来见面次数多了,话也多了,不知何时起,她成了他唯一能卸下防备的人。
可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条线——他不能越,她也不让。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的世界。
她曾说:“你们那个地方,连关心都像谈判。”所以他从不带她出席正式场合,也从不在公司提起她。
他们之间的联系,像一场静默的地下河,只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流淌。
可今晚,他需要那条河。
他掐灭烟,整了整领带,拿起车钥匙走出别墅。
夜风扑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闷痛。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诸葛诸葛亮正坐在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下,指尖轻敲桌面,目光落在腕表上——十点零七分。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长舒一口气。
今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财务模型调整完毕,董事会材料全部归档,星澜资本的初步合作意向书也已签署。
她本可以立刻离开,却迟迟没有起身。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角,屏幕漆黑。
她盯着它,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抗拒什么。
片刻后,她伸手解锁,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庞”的号码。
指尖悬停一秒,终究落下。
她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忙完了吗?】
发送。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河铺展,映在她眸中,却照不进那层深沉的暗影。
她知道赵子龙今晚情绪不对。
她也知道,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或许不是全貌,但足以让他怀疑,足以让他失控。
她不该在庞士元的事上瞒他太久。
可有些事,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她轻轻揉了揉眉心,忽然听见手机“叮”地一声轻响。
她低头,还未看清内容,目光却已微微一凝。
来电显示上,赫然跳出一个名字——
庞士元。
她盯着那三个字,眸子缓缓一眯,像是夜色中悄然睁眼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