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臭流氓!”江昭阳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低沉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
“流氓?”何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头,发出一阵短促而刺耳的大笑,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夜枭的怪叫。
他随即收敛笑容,脸上瞬间换上一种居高临下的、被冒犯的惊诧,眉头夸张地皱起,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整了整自己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口,动作慢条斯理,带着刻意的挑衅。
“江镇长!”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伪装的义愤,“您可是常务副镇长!堂堂的副科级领导!‘素质’!注意您的素质!”
“这种污言秽语,从一个常务副嘴里蹦出来,合适吗?”他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又痛心的表情,“柳雯,那是我何狄明媒正娶、领了红本本、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妻子!”
“我们夫妻之间那点私密事,您一个外人……啧,”他鄙夷地撇了撇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着江昭阳,“这叫什么?”
“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江镇长,您这心理可太阴暗,太要不得了!得改!”
江昭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死人般的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何狄的话语,尤其是那一声声刺耳的“合法妻子”,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他的耳膜,狠狠扎进脑海深处。
昨晚上,江昭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冰冷的雨水疯狂抽打着山林,泥石流沉闷的咆哮如同地狱的丧钟。
他挣扎在泥浆里,意识模糊,最后看到的是柳雯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惨白、写满绝望的脸,她不顾一切地试图扑向泥流的方向,却被她父亲柳璜和几个壮汉死死拖住,强行塞进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窗里,她徒劳地拍打着玻璃,嘴唇无声地开合,口型分明是撕心裂肺的两个字——“昭阳!”
雨水混合着她的泪水,绝望地流淌。
车子绝尘而去,尾灯的红光在雨幕中扭曲、模糊,像两滴刺目的血泪,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然而,醒来后的他明白,柳雯与他的父母没有本质的区别。
同意在自己的“追悼日”结婚,就已说明了她的绝情和冷漠。
何狄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吐信,再次阴冷地钻进他的耳朵,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将他猛地拽回这令人窒息的对峙现场。
“哟,江镇长,”何狄像是刚刚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拍脑门,脸上重新堆起那副令人作呕的假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分享喜事了,差点忘了告诉您更大的好消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江昭阳惨白的脸色,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第一桩大喜事!”
“我岳父柳璜,您父亲的世交好友,前几天县里的任命下来了!正式就任咱们县农业局局长!正儿八经的正科级!”
“您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这个消息对于江昭阳来说,其实也在预料之中,就是魏榕也不会阻止对于柳璜的任命。
因为在魏榕心里是柳璜首先向她报的警,从而让她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让处于危难之中的自己得救。
基于这种考虑,魏榕那儿也不会有任何障碍。
何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里充满了炫耀和即将取而代之的野心:“第二桩嘛……托组织上的信任,兄弟我,很快也要挪挪位置了。”
“副镇长,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他向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却让每个字都像毒针一样清晰,“说不定啊,过不了多久,也能尝尝这‘常务副’的滋味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放肆的狂笑如同淬了毒的尖刀,在空旷的走廊里横冲直撞,狠狠剐蹭着江昭阳的神经。
何狄不再停留,带着胜利者征服般的姿态,猛地一转身,崭新的皮鞋后跟敲击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嚣张的“哒、哒、哒”声,如同鼓点般敲在江昭阳濒临崩断的心弦上。
那刺耳的笑声和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将他拖向愤怒的深渊。
就在何狄的身影即将拐过走廊尽头的瞬间,江昭阳胸腔里积压的熔岩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裹挟着冰冷的恨意喷薄而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万载寒冰的钢刀,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锋芒,清晰无比地穿透空气:“何狄!”
那嚣张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江昭阳死死盯着那僵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记住我这句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你的末日……也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昭阳感到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那个一直端着的、早已凉透的白瓷茶杯。
里面装是中药汤。
五指如同钢钳般骤然发力!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在死寂的走廊里爆开!
脆弱的白瓷杯身根本承受不住那滔天的恨意与指间爆发出的恐怖力量,瞬间四分五裂!
药汤洒了一地。
尖锐的瓷片如同锋利的刀片,深深扎入他紧握的掌心,殷红的鲜血立刻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混着杯底残留的冰冷药汤水,黏腻而温热地蜿蜒流下,一滴滴砸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剧烈的疼痛从掌心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麻木的清醒,暂时压住了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何狄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那嚣张跋扈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愕、被冒犯的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那冰冷诅咒刺中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