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死死咬紧牙关,牙根咯咯作响,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
坚忍如他,此刻也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丢弃在暴风雪中濒死的兽,只剩下身体最本能的应激反应。
他想抑制那疼痛的嘶吼,喉咙里发出的却只能是破碎、压抑的、仿佛濒死般的嗬嗬声。
周静扑过去,冰凉的、颤抖的手指慌乱地擦拭儿子脸上的冷汗,却发现那汗越擦越多,冰冷的触感下是他皮肤滚烫的温度。
“儿子!儿子你怎么样?别吓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瞬间涌满了眼眶,又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只留下无边的心疼和恐惧。
江昭阳的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飘摇。
向婧所说的,强效消炎针的霸道性发作了。
现在,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霸道”!
那一针哪里是药?
分明是丢进血肉熔炉里的火药!
他看到江景彰已经掏出了手机,老迈的手指慌乱地按着数字键。
“不…别…爸…”江昭阳从剧痛的缝隙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滚过烧红的砂砾,异常嘶哑模糊,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痛的、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叫…救护车……没用…”
汗水糊住了他的视线。
但他还是极力睁开眼,试图聚焦在自己父亲焦急的脸上。
“这…是…药劲……霸…霸道……”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腔的剧痛,冷汗混着痛苦的唾液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渗出,“坚持…一下……就过去……不会……死人的……”
江景彰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求助地看向周静。
周静心如刀绞,眼泪再也忍不住。
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江昭阳的胳膊上。
她能感受到儿子绷紧的肌肉下蕴藏的顽强意志。
可这份痛苦的样子,让任何一个母亲看了都如坠深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绝望的时刻——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如同砸碎了玻璃的石头,打破了室内几乎要凝固的痛苦空气。
谁?!在这个时候?!
绝望中的江景彰和周静同时一怔。
周静几乎是凭借本能,慌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也顾不上擦干净眼泪,跌跌撞撞地扑向门边。
她拉开门栓的力气大得差点把门拽脱,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利落的白色薄外套,怀里抱着一个显眼的、裹着厚实棉罩的大保温瓶。
一看到开门的是周静,沈秋眉头立刻舒展开,露出一抹如释重负又充满活力的笑容。
“小沈医生!”
“伯母!别医生医生地叫!叫我沈秋就行。”
沈秋脸上带着焦急赶路后的微红汗意,但那双清澈的眼睛亮亮的,写满关切。
“沈秋,劳你费心了!”
“伯母!”沈秋的声音清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迫感,“江镇长的事,我能不急吗?!”
她的目光迅速越过周静的肩头,急切地投向屋内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痛苦身影。
这一眼,让她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转变成严肃和更深的担忧。
然而,她下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静和随后赶过来的江景彰心中激起无法言喻的涟漪。
“魏书记刚才又打电话给邱书记了呢,江镇长是魏书记要求…重点关照的人呢!”沈秋压低了点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又极其重要的任务,自然地补充道。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重量,瞬间让这场送药的行为,染上了一层无形的、来自于权力巅峰的关怀色彩。
周静心里猛地一抽,一股复杂的暖流猛地涌上,瞬间盖过了部分恐慌。
是魏榕!
那位高高在上却又心细如发的女书记!
她记得昭阳!
她还在关注着他这个“死人”的后续!
“谢谢!谢谢沈秋!快!快请进!”周静的声音带着泣音后的颤抖,那是感动和感激揉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她一把将沈秋拉了进来,迅速关上了门,仿佛要隔绝掉外面一切窥探的黑暗。
沈秋没有丝毫停留,小巧的步伐踩得又急又快,几步就来到了沙发前。
她将怀中那个被棉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温瓶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动作麻利地开始解保温瓶的带子。
仿佛对屋子里弥漫的恐慌视若无睹——或者,她本就做好了面对更糟情况的心理准备。
江昭阳在剧痛喘息中艰难地抬起头。
汗水依然顺着脸颊往下淌,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容,但那双因为痛楚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模糊的汗水中,还是极其敏锐、极其精准地捕捉到了茶几上的物体——只有那被呵护得极好的保温瓶。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中药汤?必须现场熬煮!她送来的怎么可能已是成品?
“药……呢?”江昭阳的声音嘶哑如破旧的风箱,带着明显的急迫和质问,眼睛死死盯着沈秋,“镇上…中药铺……配不齐?或者没有?”
他担心那至少能缓解剧痛的药材出了岔子。
这份急迫,源于痛苦本身的强烈需求,也源于对这煎熬一刻也忍不下去的生理本能。
汗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焦躁地甩了甩头。
沈秋正小心地掀起保温瓶顶部的橡胶密封塞。
一股浓郁到呛人、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复杂草药苦味。
瞬间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像一束无形的绳索,暂时勒住了正在疯狂冲撞江昭阳五脏六腑的剧痛之兽,让它稍稍停顿了一下。
听到江昭阳的质问,沈秋抬起头,那张年轻娟秀的脸庞上,方才的严肃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着点狡黠、又蕴含着无比温暖的顽皮笑容。
“我说的没有……”沈秋的声音故意顿住,清澈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江昭阳痛苦扭曲的脸。
她像是要刻意逗弄一下这位在剧痛中煎熬、思维都有些失焦的病人,“没有中药材带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