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降落在中转机场，
江淮随着人流走下舷桥，进入了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
距离下一程航班起飞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他不想待在沉闷的贵宾休息室里，那会让他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
他拖着简单的行李，在偌大的机场里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免税店和行色匆匆的旅客，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再次掏出了那个匿名的手机。
屏幕解锁，他第一时间点开了那个加密的通讯APP——界面依旧停留在几个小时前他发给邓小伦的那条信息上。
「小伦，队里一切是否顺利？」
信息状态清晰地显示着 “已读”。
然而，下方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回复。
江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不对劲。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以小伦的性格和办事效率，就算当时在忙，事后看到也一定会抽空回复一句，
哪怕是“一切安好，勿念”这样的客套话。更何况，信息里还提到了许昭阳，
小伦知道他和许昭阳的关系，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沉默。
这种石沉大海般的寂静，透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难道……队里真的出事了？
是陈丽丽的案子牵扯出了什么大麻烦？还是……和自己之前的失踪有关，昭阳他们为了找自己而遇到了危险？
各种可怕的猜想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江淮瞬间坐立难安。他甚至有一种立刻买票飞回去的冲动。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回去，不仅于事无补，很可能还会自投罗网，打乱昭阳可能有的部署，甚至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关掉手机，深吸了一口机场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
必须尽快到达目的地，尽快开始调查。只有查清一切，才能真正摆脱这被动挨打的局面，才有可能……回去帮助他们。
他站起身，不再犹豫，朝着下一程航班的登机口走去，步伐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江淮在登机口附近的座位上打开随身携带的轻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机场的公共Wi-Fi。他需要确认一些抵达后的安排。
登录加密邮箱，一封新邮件的提示跳了出来。
发件人是他童年时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也是他这次计划联系的关键人物——Ethan（伊森）。
邮件内容很简单，带着明显雀跃的语气：
「Alex！你要回来了？天哪，我们真的有好多年没见了！
航班信息收到，我会准时在苏黎世机场接你。太激动了！」
江淮的英文名是 Alex。
看着这封充满久别重逢喜悦的邮件，江淮冰冷紧绷的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和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Ethan是他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亮色，也是他决定前往瑞士后，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暂时信赖和投靠的人。
他快速回复道：
「Ethan，谢谢。是的，我要回来了。具体事宜见面再谈。机场见。」
邮件发送成功。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Ethan的兴奋让他感到一丝愧疚。
他这次“回来”，并非为了叙旧，而是带着一身麻烦和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不知道自己会将Ethan卷入怎样的旋涡。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飞机即将开始登机。江淮将电脑收好，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来自邓小伦或国内的消息。
他拉起外套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融入了排队登机的人流。
前方是陌生的国度，和一场吉凶未卜的调查。
巨大的波音客机在跑道上加速，引擎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杂音，也仿佛暂时淹没了江淮心中翻腾的巨浪。
机身抬起，失重感传来的那一刻，江淮透过舷窗，看着脚下的土地逐渐缩小、模糊，最终被厚重的云层彻底吞噬。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决绝感，如同机舱外的冰冷空气，瞬间包裹了他。
他不知道此去前方，能否在异国他乡的迷雾中找到关于过去、关于顾明渊、关于自身真相的答案。
那答案或许是解脱，或许是更深的深渊。
他更不敢去想，当有一天，许昭阳得知所有隐瞒的真相——
他接近的初衷可能并不纯粹，他家族可能背负的罪责，
他此刻的逃离和欺骗——昭阳那双总是盛满信任和爱意的眼睛，
是否会瞬间冷却，充满厌恶和背叛？
那个单膝跪地、捧着钻戒问他“嫁给我好吗”的许昭阳，是否会后悔曾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他？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得他心脏蜷缩，无法呼吸。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些令人恐惧的假设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不能想。
不敢想。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这架义无反顾冲入云层的飞机一样，只能向前，没有退路。
他拉下遮光板，将外界的光线隔绝，将自己沉浸在狭小座位的一片昏暗之中。
从背包里拿出眼罩戴上，试图强迫自己休息，积蓄力量。
然而，在一片黑暗中，许昭阳最后看着他时那温柔而担忧的眼神，
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成为这孤寂旅程中，唯一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光亮，也是……最深重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