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屏幕的光点稳定移动,赵小健手握方向盘,载着林石榴和裴嘉楠,一路向着湖南方向驰去。
正值春运,即便是高速公路,车流也比平日密集不少。
赵小健看似跳脱莽撞,开起车来却意外地稳妥。
他没有一味地追求速度,而是保持着安全车距,和裴嘉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从天南地北扯到大学生活。
后座的林石榴起初只是假寐,但车厢规律的颠簸和引擎低沉的白噪音,很快便催生了真实的睡意。
从小到大,她一坐车就极易犯困,这几乎成了身体无法抗拒的习惯。
后座上原本备了一条薄毯,她只是抱在怀里,并未展开盖上。
裴嘉楠的目光时而掠过车内后视镜,看到石榴歪着头,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显然是睡熟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悄无声息地解开安全带,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羽绒外套脱了下来,然后小心探身向后,细致地盖在了她身上,尤其将肩膀处掖得严实。
赵小健从眼角余光瞥见师父这番动作,嘴角忍不住向上咧开,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心里暗道:
师父这心思,怕是就快藏不住喽……
——
连续驾驶了三个多小时,精力旺盛的赵小健也开始感到些微的疲惫。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努力眨了眨眼驱散困意。
“师父,”
他开口,声音里带上一丝倦懒,
“趁着大学课业还不算紧张,你真该抽空去考个驾照。这样以后咱们再出来玩,就能替换着开了,多好。”
“哦,这个倒真没想过。之前家里也没车,觉得暂时用不上。”
“哎呀,什么事情都得提前规划嘛!”
赵小健一副老成持重的口吻,
“你们啊,个个都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就是这规划意识……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当然,这都是我爸成天在我耳边念叨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裴嘉楠闻言笑了笑,没反驳。
说实话,他心底确实有几分羡慕赵小健。
并非羡慕他家财丰厚,而是羡慕他有一位能在人生道路上给予具体指引、帮他开阔眼界的父亲。
自己的父亲虽然也竭尽全力支持他的学业,默默付出,却无法告诉他这些关于未来、关于布局的道理。
当然,这并非父亲的过错,只是出身、阅历和眼界的差异,早已悄然划下了不同的起跑线,也指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径……
“要不……咱们去前面服务区歇一下吧?正时间还充裕,不赶这一时半刻。”
“成!我这腰也快受不了了。”
赵小健方向盘一打,驶向了最近的服务区。
车子平稳停入车位,引擎熄火,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
石榴依然沉睡着,并未被这点动静惊醒。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叫醒她。
赵小健推门下车,小跑着冲向卫生间,裴嘉楠则留在车里,安静地陪伴。
狭小的车内空间里,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目光隔着冰凉的玻璃,静静地流连在石榴恬静的睡颜上。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睫毛偶尔轻轻颤动,像栖息的蝶翼。
车窗外,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碎的小雪,稀疏的雪花无声地落在车窗上,瞬间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裴嘉楠望着这场不期而至的冬雪,感受着车外渗入的丝丝寒意,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这样一个本该各自归家的假期,他们却踏上了这样一段旅程。
而他,竟然亲自护送着心仪的女孩,跨越千里,去往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亲眼看着她奔向别人的怀抱。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涩。
然而,这酸涩之中,竟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甘甜。
毕竟,和以往那些独自一人、沉默寡言的漫长旅途相比,至少这一路,有她在身旁。
光是这一点,似乎就足以抵消所有的荒谬与无奈。
或许是车子停稳不再晃动,或许是车内温度逐渐降低,石榴轻轻动了一下,搭在身上的羽绒服滑落下来。
她醒了,眼神带着初醒的朦胧。
“车子……停了?”
“嗯,到服务区了。小健开累了,去卫生间了。”
“我们快到了吗?”
“走了一大半了吧,不算太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暖水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过去,
“喝点热水吧,睡了这么久,有点冷了吧?”
“不冷,”
石榴摇摇头,捡起滑落在座椅上的外套,
“这是……你的衣服?”
“嗯,刚才看你睡着了,怕你冷,就给你搭了一下。”
“那你不冷啊?”
“我不冷,我穿得多。”
裴嘉楠摇摇头,示意她看向窗外,
“你看,还下雪了。”
“下雪了?”
石榴有些惊喜,捧着温热的水杯,转头望向车窗外。
细碎的雪沫零星飘洒,落在玻璃上,还来不及看清它精致的六棱形状,便迅速融化成一颗颗微小的水珠。
就在这时,赵小健带着一身外面的冷风寒气,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哟,终于醒啦?石榴姐,你可真能睡,昨晚干嘛去了?”
他抖落着头发上的雪粒,笑着打趣。
“昨晚……有点失眠了。”
石榴轻声回答。
“嘿嘿,是激动的吧?马上要见到某人了!”
赵小健促狭地眨眨眼,随即看了看窗外越下越密的雪,
“还挺冷的哈……要不,咱们干脆在这儿吃个午饭再走?吃饱了身上暖和,一鼓作气差不多就能到了。”
“行啊,”
石榴表示同意,
“是有点饿了,吃点热的暖和暖和。”
三人下了车,石榴将手中的羽绒服递给裴嘉楠:
“快穿上吧,外面挺冷的。”
递接衣服的瞬间,她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裴嘉楠的手背。
那股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他这一路,把衣服给了她,自己竟冻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