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柳树镇的大巴车在略显破败的省道上颠簸着。
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车厢里混杂着尘土、汗水和劣质香烟的气味。
石榴和英子并排坐着,一路无言,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单调地向后掠去……
许久不来了,石榴发现柳树镇似乎比记忆里更显陈旧。
隔着蒙尘的车窗,她一眼就看到了万家外婆的那栋红色小楼……
如今,小楼难掩颓败,昔日整洁的院门口堆满了杂物,墙面斑驳,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寥落……
在路口下了车,英子在前面引路,石榴默默跟在后面。
她们穿行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周围的房屋逐渐稀疏,仿佛快要走出镇子的边缘。
终于,英子在一处极其不起眼的门脸前停下了脚步。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诊所,没有招牌,没有标识,只有一扇虚掩着的木门。
推门进去,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逼仄的空间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诊台后,给一位老人号脉。
旁边两张简陋的椅子上,还坐着两个正在输液的妇人,药瓶挂在墙面的钉子上。
石榴和英子的到来,像一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吸引了屋里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英子的肤色和衣着,一看便是常干农活的村里人。
而石榴实在太惹眼了,她本就容貌出众,又在南方养了两年,皮肤白皙细嫩,与这灰扑扑的乡镇诊所格格不入。
那几个妇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仿佛在猜测这个洋气又陌生的漂亮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坐诊的中年男人也抬起眼,目光越过英子,直接落在石榴身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你们……谁看病?”
石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口。
英子连忙上前一步,抢着回答,声音有些发紧:
“我,是我来看……妇科的。”
“哦……”
男人拉长了声调,视线却仍在石榴脸上打转,
“那这个姑娘是……”
“这是我妹,陪我一起的。”
“哦……”
男人脸上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不再多问,只随手朝屋里侧一个更加昏暗的角落指了指,
“楼上。”
英子拉着石榴走过去。
石榴这才发现在诊台后面,藏着一道极其狭窄陡峭的木楼梯。
踩上去,楼梯发出“嘎吱”的声音。
上楼时,石榴忽然一阵恍惚,想起了第一次去万雁鸣家租住的房子,也是这般通仄的楼梯……
正走着神,楼上下来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约莫三十多岁,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她心情极好,甚至主动和英子打了个招呼,语气轻快:
“过来了?”
“嗯,”
英子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急切的探询,
“你看完了?”
“看完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压低了声音,带着隐秘的喜悦,
“我这如意了。”
“那……挺好……”
英子喃喃道,眼里瞬间写满了羡慕。
侧身而过后,两人终于上到二楼。
这里更像是一间普通的民居卧室,光线昏暗,窗户似乎被什么挡住了大半。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旧床,铺着颜色暧昧、看不清原本花纹的床单。
床头放着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屏幕不大的B超机,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中年女人正背对着她们摆弄机器。
听到动静,女人转过身,看到是英子,脸上露出一种亲热的微笑:
“来了?躺下吧。”
英子依言走过去,石榴下意识地跟了进去。
那女人这才注意到石榴,目光锐利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神色立刻带上了审视和戒备:
“这姑娘是……?”
“啊,这是我妹子,陪我来的,没事儿。”
英子赶紧解释,语气近乎讨好。
女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对石榴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她示意英子撩起衣服,露出腹部,熟练地挤上冰凉的耦合剂,开始操作探头。
石榴站在一旁,看着那灰白色的屏幕上一片混沌的影像晃动着、流动着,像一团无法解读的迷雾。
“你上次来,还不到三个月,太早了,根本看不出来啥。”
女人一边盯着屏幕,一边闲聊般说道。
“嗯,这次满一百天了,您再仔细给看看。”
英子躺在那里,身体紧绷,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
“不着急,我得慢慢看,位置有时候不好找……”
女人全神贯注地移动着探头。
英子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静些,没话找话地问:
“刚才下去那个媳妇,我上次来见过她,她……如意了?”
“是啊,”
女人的语气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平淡,
“这下可称心如意了。生了两个闺女,中间也做掉过两个了,这次总算盼来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