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和沾观她神态不似作伪,思索片刻,又问:“几日前,你可曾使人送信去大理寺,引我查你阿兄身死一事?”
此事薛和沾改了说法,因秘密军报事关重大,即使商红蕊已认罪羁押,难逃一死,若她尚不知情,也不可向她泄露分毫。
商红蕊蹙眉摇头:“我已为阿兄报仇,何须多此一举?且我向来不信官府能查出什么真相。”
商红蕊神情桀骜,薛和沾却并未被她的话激怒,神情依旧温和,心中冷静思索着,将心中的猜测又划掉一个人,余下的几人还需时间验证,他便将此事暂时放在心底,转而又问:“你杀顾乐安那日,顾乐安出府买了一本诗集,但他死后我们搜查他的书房,却没有发现那本诗集,你可曾见过?”
商红蕊迷茫摇头:“我杀人便杀人,拿他诗集作甚?”
薛和沾微微颔首,一些潜在的线索在他心中隐隐已经练成一条线,然而却始终差了关键的一环,无法揭开真相,但他知晓这其中牵扯甚广,此中涉及的秘密也绝非一两条人命可以掩盖。
薛和沾心神稍定,又开口道:“你此去公主府,于公主府之中发生了何事?”
商红蕊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挪开目光道:“什么也没发生,公主怎会纡尊降贵见我一个下九流幻师。”她说到此处,面上露出一丝自嘲,笑中的苦涩却与这话的内容不甚相符。
薛和沾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追问道:“你与公主府的人,达成了什么交易?”并不否认商红蕊没能见到公主一事。以薛和沾对安乐公主的了解,能假手他人之事,她的确不会纡尊降贵亲手为之。
商红蕊神情有片刻的凝滞,却依旧倔强地摇头道:“我没有与任何人做什么交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薛和沾轻笑一声,似是全然不信她的说辞,径直问道:“你师父明水云如今身在何处?”
商红蕊在听见师父名讳的瞬间,有片刻的失神,随即眼眶不受控制的隐隐发红,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倔强摇头:“我此行是背着师父来的长安,我师父并不知我来此,我也未曾与师父联系,不知我师父此时身在何处。”
她嘴上虽在否认,但薛和沾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她去了一趟公主府,出来就这么干脆的认罪交代了杀人经过,此事背后的真相恐与公主府脱不开干系,公主甚至因此拿了明水云来胁迫商红蕊认罪了结此事。
思索间,马车已经到了大理寺门前,薛和沾命石破天将商红蕊送押牢狱,特意叮嘱他给商红蕊喂了软筋散再送进去,且吩咐衙役不可给她送水,一碗水都不行。
商红蕊闻言忍不住咒骂:“你这狗官!喂了我软筋散还不许我喝水?就算死囚也不至于如此虐待!”
薛和沾淡淡道:“一夜不饮水,人死不了。”
石破天凶巴巴地押着商红蕊:“我们少卿说得对!况且不给你水喝算什么虐待?待你得了判决,进了刑部死囚大佬,你便知晓,住在我们大理寺的牢狱,已经是你们这种凶恶之徒人生最后的幸福时光了!”
石破天一路骂骂咧咧地将商红蕊押进了牢房,薛和沾终于回到值房得以休息,但躺在榻上却反复思索着心中隐隐猜测的那种可能,让他不由辗转难眠,及至天蒙蒙亮之时,他才堪堪合眼睡了片刻,却很快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何事?”薛和沾一夜没休息好,声音沙哑中透着疲惫,面色难免有些苍白,从床上坐起来的瞬间眼前还是模糊的,待听清石破天的话,他双眼瞬间清明,整个人如箭般冲了出去。
“少卿!商红蕊她遇刺了!”石破天跟在薛和沾身后,惊慌地重复着这句话。
薛和沾脚下不停,声音难得带着几分怒气:“怎会遇刺?”
“属下……属下也不知……是送朝食的狱吏发现她胸口被刺流血不止,但昨夜值守的狱吏坚称没有人进入过牢狱,也从未听见打斗声!”石破天语气中也全是迷惑。
“人已经断气了?”薛和沾说话间,已经赶到了牢狱,狱吏开门的同时,石破天回话:“一息尚存,我已经让人去请抱鸡娘子了,很快就能赶来。”
薛和沾冲进牢狱蹲下身查看商红蕊的伤势,见她除了胸口处的血洞外,十个手指也都破了,有些伤口很深,稍微一碰还会渗血。商红蕊应当是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已经是命悬一线。
石破天在旁疑惑道:“她受了这么多伤,怎么可能全然没有弄出响动?不仅是狱吏,属下询问了隔壁牢房的犯人,没人听见这边有打斗之声!”
薛和沾叹气:“因为她不是遇刺,是自戕。”
石破天震惊瞪大双眼:“自戕?属下给她喂了一整碗软筋散,她就连拿起碗都困难,如何自戕?”
石破天说着,疑惑地指向商红蕊心口处触目惊心的血洞:“何况如此创口,非利刃不能做到,将她关入牢狱时属下亲自搜身,她身上并无凶器啊!而且今早狱吏发现她时,她身上就没有凶器,难道不是行凶之人拿走了凶器?”
薛和沾将商红蕊的手指举起来给石破天看她手指上的伤口:“这些伤口,是她自己咬的。”
石破天凑上前去,细细查看,果然发现几处齿痕,看着那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可是,她自戕就自戕,将自己的手指全都咬破,又是为何?”
薛和沾又指向商红蕊胸口的血洞:“她用自己的指尖血,以幻术凝成血刃自戕。”
石破天一脸恍然大悟:“控水术?血液也是……水的一种……”说到这里,他心中更是几分毛骨悚然,“她为何要如此决绝?认了罪,她早晚都是一死……”
“为了隐瞒此案背后的隐秘。”薛和沾说着,眼底满是懊恼,既猜到此事背后或许涉及隐秘,就该时刻将商红蕊放在眼皮底下亲自看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