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的分析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月余来在此地经营,对地形了如指掌。
帐内一时寂静。
皇甫继勋等人被驳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榻上的李弘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牵动伤口,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
他强忍着痛楚,眼中交织着恐惧与不甘。皇甫继勋的畏缩让他恼怒,但林仁肇的剖析更让他心惊,放弃庐州,就等于放弃了整个江淮,放弃了半壁江山!
他李弘冀,难道真要成为仓皇南逃、困守孤城的亡国之君?
不!绝不!
“林……林将军所言……咳咳……甚是!”
李弘冀挣扎着撑起身体,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狠厉。
“林将军有何计策?”李弘冀问道。
“敌军兵锋强横,我等无需主动出击,只需在此对峙, 我有信心守住营盘,后方粮道补给,一应俱全,将他们托住。”林仁肇说着。
林仁肇用兵谨慎,稳扎稳打,守着!不给李从嘉可乘之机。
“江淮……不能丢!朕……朕意已决,就在此地……拖住永定军!”
他喘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传朕旨意!命后方各州县,大力征发兵卒!青壮尽数入伍!粮草辎重,加紧调运!”
“朕要……朕要在此地,集结重兵,挡住李从嘉的兵锋!守住我大唐的江山!”
“陛下圣明!”
林仁肇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决心,一个依托地利、背水一战的决心。
皇甫继勋、朱令赟等人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已下严旨,且林仁肇言之凿凿,也只能无奈地跟着行礼领命。
帅帐内的决策已定。
死守大营!
一场围绕着这座坚壁大营的惨烈攻防战,已无可避免。
李弘冀的困兽之斗,林仁肇的坚韧防守,与城外李从嘉的志在必得、民心所向,即将在这片春光灿烂的南淝河畔,碰撞出最惨烈的火花。
庐州城头,旌旗猎猎。
从嘉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住数里外那座依河傍坡、壁垒森严的江宁军大营。
林仁肇的治军之才,如同那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寨墙,清晰而震撼地呈现在眼前。
“强攻,必是尸山血海,徒耗我永定军子弟性命。”
李从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仁肇此人,忠勇无双,治军有方,本应是我大唐柱石,奈何明珠暗投,效忠伪帝。若能收服此人,不仅此战可定,更可得一匡扶社稷的擎天巨擘!”
申屠令坚一听“收服”。
浓眉立刻拧成了疙瘩,瓮声道:“上将军!那林仁肇骨头硬得很!还招降?怕不是要费老鼻子劲!”
他挠着光头,一脸的不信服。
卢郢则沉吟道:“上将军欲招降林仁肇,确是高瞻远瞩。然观其营盘布置,法度森严,士卒用命,显见其对李弘冀……至少对军令,是忠心耿耿。若无非常手段,恐难动摇其心志。”
李从嘉嘴角微扬,眼中闪烁着的光芒。
“忠心?也需看对谁。李弘冀得位不正,民心尽失,军中岂能毫无怨言?林仁肇忠的是‘唐’,未必是李弘冀!况且,皇甫继勋、朱令赟等辈,岂能容他?此乃天赐良机!”
他心中浮现诸多离间、攻心的经典桥段,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型。
“传令!”李从嘉声音陡然转厉,“孙汉威、卢郢!”
“末将在!”
“着你二人,统领本部及庐州兵马,多布疑兵!白日里广树旌旗,多挖灶坑,入夜则遍燃篝火,金鼓之声彻夜不息!做出我大军云集,即将发起总攻之势!”
“声势务求浩大,务必让敌军探马看得清清楚楚! 此计,名为‘疑兵慑敌’,我要让李弘冀寝食难安!”
“遵命!”两人领命而去。
“马成信、李元清、申屠令坚!”
“末将在!”大光头精神一振。
“你率本部精锐骑兵,并挑选永定军中最悍勇的斥候,给我日夜不停,袭扰敌军粮道!特别是从和州、滁州方向来的运粮队!”
“记住,只烧粮草辎重,驱散押运兵丁,尽量避免缠斗,更不许滥杀民夫! 得手后立刻远遁,不可恋战!此计,名为‘釜底抽薪’。”
“我要让李弘冀和林仁肇,时时刻刻感受到断粮的威胁! 更要让营中将士,因饥饿而生怨怼!”
申屠令坚咧开大嘴:“嘿嘿,烧粮草?这活儿俺老申屠熟!保管让那帮龟孙子吃不上热乎饭!饿死那帮狗娘养的!”
领命后,风风火火地冲下城楼。
李从嘉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坚固的敌营。
喃喃道:“林将军,坚壁清野,可挡明枪,却难防暗箭,更难抚军心之惶惶。这第一轮‘疑兵慑敌’与‘釜底抽薪’,先让你感受几分压力吧。”
时间,在压抑的对峙中悄然流逝。
十天过去了,李从嘉正面派遣兵卒攻打大营,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