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酒店开,心里仍在琢磨安安刚才的反应,不是简单古怪,而是透出一种浓重的哀伤。
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头,轻声回“没事”。
正当我沉浸在思绪中时,一只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将我从沉思里唤醒。
他朝我勾勾唇角,牛头不对马嘴的自说自话,“怎么?羡慕她有孩子?那我们也抓紧生两个,人家说女人生孩子早生早得利。
最好一男一女,儿子得像我,脑子转得快,性子张扬点,将来把他老子手里的事业接过去发扬光大;女儿得随你,眼睛亮,笑起来甜,以后想当我女婿的必须是人中龙凤才配得上。而后...”
我缓缓将手从他掌心抽离,目光平静地望进他带笑的眼眸,“齐非渊。”
他慵懒地支着下颌,“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这么严肃?”
“我不懂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在刻意回避。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孩子。”
当我说出那句话的刹那,撑着下颌的手缓缓放下,身子微微前倾,笑意从眼角开始慢慢褪去。
他沉默地凝视着我,眼底的光晕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
过好一会儿才压抑道:“我不信,我们有过孩子,以前有,以后也会有。”
我转头望向车窗外流动的街景,嘴里泛起一丝苦涩。
“你的自信用在商场上所向披靡,可医学规律从来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你难道忘了?以前陪我去医院检查医生早说过,我有严重的内分泌紊乱,自然受孕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五。
那次车祸流产后的并发症,让两侧输卵管留下永久性损伤。
我去国外跑了很多家大医院,找过不少知名专家,所有诊断结论一致。能怀上那个孩子已是侥幸,耗尽最后的生育概率,而我的身体再也创造不了第二次奇迹。”
我扭过头望向齐非渊阴郁的侧脸,努力扬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所以啊~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下辈子吧。早点考虑找个合适女人,以齐家条件,多少高质量名媛千金排着队想给你生继承人,别说儿女双全,一个足球队都不成问题。”
记得初次得知我只有百分之五怀孕概率时我也曾这样回过齐非渊,那时的他毫不犹豫地说非要我生的孩子,实在不行去领养。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彼时他不过汤市新贵,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家业再大也有边界,如今却是京城执掌家族帝国的齐家家主。
他的身份、手里的资源,比从前高一百倍不止。
这泼天富贵,万亿江山,怎么可能甘心交给毫无血缘的外人?
当初说'领养也无妨'的话或许真心,但真心只属于还没站到眼前高度的齐非渊。
那些盘踞在财富金字塔顶端的掌权者,哪个不是把血脉延续看得比命还重。
就算原配生了孩子,若只有女儿,私下也会在声色场里物色能生儿子的情人。
前些日子轰动一时的遗产纠纷案就是最好例证——以独生女着称的企业大佬去世后,突然冒出三位私生子主张继承权,要求与婚生女平分近百亿资产,引发婚生子和私生子法律地位的热烈谈论。
所以大佬们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儿,毕竟在他们眼里家业要靠'根正苗红'的儿子来继承,女儿终究要嫁出去。
当初老爷子看到林方媛怀的是儿子特别开心,而齐非渊能当上家主,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后继有人。
好比俞庭威,假如不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很难认祖归宗。
而我刚才说的话也不完全是气话。
我们需要清楚现实的局面。
早做心理建设,提前规划出路,总好过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与当初不同,齐非渊听完我的话罕见地没有立即反驳,也没像从前那样强势表态,更不曾厉声呵斥。
比起五六年前的意气用事,现在的他成熟许多,这种关乎终身的大事确实需要时间仔细权衡,好好考虑接下来的处境,给大家一个最终答案。
直到抵达酒店,我们始终保持沉默。
不过下车时他依然执拗地牵起我的手,但我们周围弥漫着难以言说的疏离。
在门口迎宾的马轻宇见到我们,立即快步迎来。
几年光阴让他褪去纨绔之气,眉宇间沉淀出商人的持重。
他先和齐非渊握了手,转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爽朗,“欢迎来参加我的婚礼!”
接着拉过身边的准新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语气里带着点'不怕死'的坦荡对她说:“林大明星当年在我们圈子里可是很多人白月光?不光我,好些人偷偷暗恋她,可惜最后被齐少截胡。”
我在心底收回方才对他的评价。
哪里变得稳重,分明还是从前那个口无遮拦的马轻宇。
新娘容貌秀丽,我真诚地送上祝福,“祝二位永浴爱河,白首不离。”
新娘落落大方地微笑,“齐少和林小姐能赏光是我们的荣幸,待会儿能否请林小姐签个名?我和闺蜜们都是你的忠实粉丝。”
我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马轻宇亲自将我们引到主桌就座。
途中他与齐非渊寒暄着近况,可当视线转向我时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徐柔安她...还好吗?”
我浅浅一笑,“她挺好的,状态不错,丰润了些,胃口很好能吃能睡。不过话说回来,员工未婚先孕,但马老板能容忍还一直照顾,我替安安谢谢你。”
马轻宇有些茫然应道:“应该的。”
这时旁边的齐非渊却冷声插话,“有什么好?一个孕妇身边既没男人也没亲戚照顾,去医院产检都得独自打车,偷偷摸摸。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为了个不敢露面、不负责任的男人赔上自己人生,简直愚蠢。”
听他这样贬损我朋友,我忍不住曲起手肘给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齐非渊却毫不在意反而顺势揽住我的肩膀,“要是我女人怀孕,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放在眼皮子底下,生怕有半点闪失。要哪里磕着碰着,不得心疼死?”
心里没来由地一酸,脑海里蹦出一幅画面——
他小心翼翼扶着个陌生女人,那女人挺着明显孕肚,他低头对她笑时眼底的温柔能溺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