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盛如灼再如何狡辩也没用,这玩意的确是她签的
在争执过程中,所有佣人都出去了,关上门,没人敢听主家的家务事。
盛如灼道:“是我签的,因为当时没有长久过下去的想法,如果这能成为指控我的罪证,我无话可说。”
老人家的诧异变成伤心,浑浊的瞳仁颤抖片刻,仿佛受到巨大打击。
“一千万,一千万……”裴老喃喃,情绪忽然变成愤怒,道:“我孙子怎么只值一千万?我们裴家未来女主人只值一千万?”
裴老嗓门越来越大:“谁出的价,把我裴家当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家财万贯的家族离婚后只给女方一千万!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死!”
裴老气得直接将文件扔到地上,指着裴父,道:“你出的馊主意?!”
不是,这是重点吗……
裴父被自家老头子的脑回路惊得短路了片刻。
裴夫人解释道:“父亲!这份协议是我们测试盛如灼的工具,本意只是看看她的人品。”
裴父接话:“没错,足够证明她是个利欲熏心的人。”
盛如灼凉飕飕道:“喜欢钱就是利益熏心,那您创建裴氏岂不是被钱腌入味了。”
裴父拍桌:“你少伶牙俐齿!”
裴夫人上前,给裴老顺气,说:“父亲,您切勿误会,我们知道爱财之心人皆有,盛如灼不过是个普通人,并非苛责她。”
她狭长犀利的目光一转,道:“只不过,这样的人,恐怕不能坚定陪伴在郁臣身边的,更不可能服众,您觉得呢?”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裴老看错了人,选错了人。
从拟订协议开始,陷阱已经挖好。
裴家夫妇始终站在局外,用估量商品的目光评价盛如灼,没有在一开始撕破脸反对婚约,都是因为他们将盛如灼当作一件商品,不满意就可以退回。
其实他们不想操之过急,但失控的事件频出,又是裴建工告状说裴郁臣冲撞长辈,又是裴郁臣无故旷工,现在还在全网公开婚约。
他们意识到这件商品被他们儿子看中了,产生感情了。
裴郁臣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太多荒唐行径,这是不被允许的。
协议根本是幌子。他们在瓦解裴老对这段婚约的支持,在无形逼迫盛如灼,逐步拆散这段婚姻。
今天的鸿门宴,只是开始的信号。
盛如灼冷眼看着夫妇俩,那伪善势利的面庞,忽然跟记忆里盛家那两个只有血缘没有恩情的父母重合了。
她忽然笑了,哈哈大笑,声音由小渐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裴父怒道:“你笑什么!”
“可怜啊,真可怜啊!”盛如灼抬手擦了擦眼角:“裴郁臣结婚不由人,离婚竟然连被告知的权力都没有,还不可怜吗哈哈哈哈哈哈”
裴父道:“如果不是你把他带坏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做出错误的决断!我们也不会掺和这些!”
盛如灼笑声一顿,眼眸里迸出奇异的光彩,道:“我带坏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裴父想到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完美儿子,心在滴血:“他以前绝不会感情用事!”
“我带坏的?我带坏的???”盛如灼站起身,拿出一张单子摔在地上,道:“你是说,是我把一个正常人搞成精神病人吗?”
精神病三个字一出。
全场寂静。
三个裴家人不约而同看向那张复印出来的黑白诊断单。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病患的信息。
裴郁臣,年龄14。
主要诊断为边缘性人格障碍。
共病诊断为焦虑症、中度抑郁症。
裴郁臣成年后在贺临处做过多次心理测试,每次都是满分,训练过的心理外壳让人无法窥视他现在准确的心理状态。
但贺临手里保存着裴郁臣第一次做测试时的诊断单。那是他老师给他留存的。
人格障碍,是无法根治的心理疾病。
裴夫人冷静的表情变了,戴着宝石戒指的手细密颤抖起来,捡起地上的纸张,道:“这是什么……”
盛如灼道:“你儿子的诊断书啊。”
裴父疾声厉气道:“不可能!郁臣十四岁在国外念书,他很正常!这是你伪造的!”
盛如灼轻声道:“那他十三岁在哪?”
十三岁,裴郁臣时常在睡梦中应激昏迷,无法正常学习生活,把医院当家住着。第二年转好,他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国了。
盛如灼问:“他十二岁又在哪?”
十二岁,裴郁臣从基地里待了最后一年,年末回到家,训练效果很好,他的体能智力和待人接物的成熟度,都异于常人。
裴父的嘴唇抖了抖,“你少在这里诓骗我们……”
训练基地,对裴郁臣的成长有益,他确信!
裴夫人忽然发出一声呜咽,从来强势的女人,忽然泪流满面。
裴夫人收到过儿子出国后例行问好的信件,她认得裴郁臣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的字体。
诊断单下面有患者的签名,那稚嫩工整的签名就是裴郁臣的。在角落还用铅笔写了一小行字,又被横线划去了
——可以死去吗?
十四岁的裴郁臣问医生。
盛如灼冷眼看着她的眼泪,道:“心理医生是裴郁臣出国后自己预约的,也就是贺临的老师看他可怜,帮助了他。如果当年你们对他的关心多一点,早就该知道了。”
裴夫人哭得更伤心了,这一刻,她终于像一个母亲。
裴父脸色煞白:“不可能,我儿子这么优秀……”
沉默许久的裴老一拐杖打了过去,怒不可遏:“有什么不可能!你到底把郁臣当儿子还是当工具?!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
裴老一把年纪了,老泪纵横,他前半生军旅,后半生潇洒,此刻无比自责自己没有看顾好裴家子孙。
当年裴郁臣被送进训练基地时,他跟老伴周游世界,竟然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砰——”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伴随着佣人紧张的声音:“少爷!”
裴郁臣站在门口,黑色薄风衣被夜风卷起,猎猎作响。
他一眼锁定盛如灼,视线极快地在她身上和脸上扫过,确定她没有受伤害。
来得真快啊。
没人通知他就来了呢。
盛如灼心想。
她走过去,手指搭在他绷紧的肩膀,轻轻安抚。
裴郁臣看到了裴夫人的眼泪和裴父难看的表情,但他只寻常地朝裴老道:“爷爷,我们回去了。”
仿佛只是来接一趟外出的妻子。
淡漠平静,一如既往。
裴父以往最欣慰喜悦他这种状态,意味着他心态的平稳,但得知了裴郁臣的精神疾病,这一切就变了。
这哪里是心态平稳,他是丧失了情绪感知。
裴郁臣牵起盛如灼,转身就走。
裴夫人看着儿子即将融入黑夜的背影,越来越远,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彻底绷不住了,起身追上去:“郁臣,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