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
继国缘一:“……”
两兄弟对视良久,最后身为哥哥的那个只是叹了口气就收回目光:
“后天就会入城,你做好准备。”
继国缘一:“……”
很显然,他凭借直觉得出的答案,没有被哥哥放进心里去。
“一定要见面吗?”
“嗯,得见面。
而且,如果你去世……按道理,到时候得有后代为你扶棺,无论葬在继国城、鬼杀队,还是你希望的那棵栗子树下,你的孩子至少该知道你葬在哪里,以后为你供一盏明灯。”
“鬼杀队的其他人好像没有……?”
“那是因为大家都家破人亡了,孤例不举,鬼杀队是孤例的汇聚地。”继国岩胜苦口婆心,“你不要和他们学。”
继国缘一:“……”
听继国岩胜的话,好像他还是个小孩子似的。
继国缘一压下心里的不快,搜肠刮肚地思索着说辞,他发现,实实在在得将他一直的隐忧告诉给兄长,只有这样才有被理解的可能。
他说起印象里自己的孩子:“竹千代很可怜。”
继国岩胜被这飞快转换的话题说得一愣:“啊?”
继国缘一:“曜姬是个严格的人,严格地对待自己,同时也严格地要求别人,竹千代被桃养大,他其实很爱笑的,可每次从曜姬的院子离开,之后几天都会很辛苦。”
“……”
“曜姬希望他成为第二个我。桃认为他长大后自然就会成为第二个我。
为什么要成为第二个我?
希望在我之后,还有人可以冲锋敌阵,成为下一个杀人鬼吗?
那是竹千代想要的未来吗?
在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和他说些可怕的话,将他培养成可怕的模样,如果一切顺利,他长大后就会成为可怕的人;
可如果不顺利呢?
竹千代是个……脚踏实地的孩子。
他长大后会成为优秀的武士,不会是第二个我。
说不定,曜姬已经忘记了这一切,可如果我再次出现,她和桃就会想起这些,那么竹千代……”
继国缘一咽了口口水,他给出结论:“我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继国岩胜:“……”
听着缘一的话,他脑海中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偏偏这时候,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笨蛋弟弟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毫无所知地开口打起哈哈来:
“竹千代很可爱的!他总是努力地练习,努力地练习,一丝不苟地学习继承人的功课,那副认真又全力以赴的样子——我一直觉得他和兄长很像!”
继国岩胜:“……”
怎么说呢,实在悲哀,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下来,他也已经有点儿习惯笨蛋弟弟偶尔不着调的锥心之语了。
就像现在。
“闭嘴!”
“咦?怎么了?”
“总之闭嘴。”
“啊……是。”
看缘一那副探头探脑打量过来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哪里有问题。
的确,说自己的孩子与同胞的兄长有些像,这话怎么想也没问题吧?
反倒是,说话双方的关系应该因这孩子的存在被拉近才对!
可怎么说呢,事到如今,继国缘一也早该接受他有个心胸狭隘、独断专行的哥哥这一事实了。
该闭嘴的时候还是乖乖闭嘴吧!
继国岩胜转眼整理好心情,他在这件事情上说出自己的见解,与缘一的考虑全然相反的那种:
“时间会美化一切。
你之前离开继国城,可威名依旧在大名领流传,你走的时候竹千代很小,曜姬和桃不是武士,她们未必清楚你的水平。
这之后你没再回去,那么继国的守护神缘一大人到底有多厉害,见不到你就无法明白,口口相传中你会被供上神台。
你认为只要你不回去,大家就会忘记这一切,可实际上,正因为你再不出现,大家才会将一切牢记于心,追忆过去的辉煌,而后将沉重的期盼放在你的孩子身上。
——相比你的思考,我觉得我的思考更靠近事实。”
继国缘一愣住了。
不不不!怎会如此?
他想大声反驳。
可事实是,听着哥哥娓娓道来,诉说的那一切,却非常真实地耦合上他记忆中的过去,他的确曾被供上神台,大家坚信,继国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那些贪婪的、狂热的视线,如今想来依旧让他暗自战栗。
弟弟陷入思考的沉默,继国岩胜则发散思维,想些其他的事。
如果缘一所说之事无误,那么,那位与他一面之缘的曜姬夫人,倒的确是位难缠的人。
她爱缘一吗?
想想那一面之缘中,她对缘一之死的默然,这份心情若要以“爱”形容不过是对这形容的污化。
她爱竹千代吗?
简单思索一番,继国岩胜得出答案——爱的。
这爱或许掺杂了许多世俗的东西,权力、力量、地位、野心、荣耀……于是清澈的爱的池塘变得污浊混沌。